夜, 深。
蟬鳴聒噪, 章年卿翻身壓著馮俏頭發, 馮俏迷迷糊糊嚶嚀一聲, 章年卿定住半晌, 將馮俏頭發歸攏起來。輕輕撥在她的肩上。起身下床, 到了杯茶水解渴。
夏日燥熱, 夜半時卻還有些許涼意。馮俏裹著夏被,抱著長枕蜷成一團,睡的香甜無比。章年卿端著茶杯, 笑著的靠在桌沿,目光落在馮俏身上。他借著月色無邊,靜靜的看著床上美人, 海棠春睡。
章年卿眼神溫柔, 時不時低頭呷一口冷茶。馮俏睡的無知無覺,兩人從書房荒唐到半夜, 最終還是章年卿裹著披風, 將她一路抱回去的。
章年卿腦中跑馬, 一會想著明天的東西怎麼拉, 船怎麼安排, 馮俏怎麼安頓。
馮俏, 腦子裏跳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章年卿什麼也不想了,反反複複晃著著兩個字。唇齒間抵著一句‘幼娘’,不敢吐露出口。
幼娘最近學壞了, 床笫之間喜歡喊他章大人。這讓章年卿很惱怒, 她不再甜甜的喊他天德哥,也不是又氣又哭的喊他章年卿。反倒眼睛亮晶晶的,一本正經的喊他章大人。
心頭莫名的感覺,很微妙。酥酥癢癢的,撓的他心慌。
陶舅舅說,如果他不急,先別急著和馮俏要孩子。馮俏還小,他那個無緣的三舅母當年就是因為太小,孩子太大,才一屍兩命。
陶孟新說話的時候,眼神溫柔,神情懷念,語氣微微惆悵:“天德,你上麵有兩個哥哥。子嗣的事,你大可不急。”也不知是在說他自己,還是在說章年卿。
其實章年卿沒想過這些,當初隻想著娶馮俏,娶回來兩個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子嗣什麼的,他還不急於為人父母。何況也不合適,就算要孩子。也必須是在京城或者河南,身邊有母親照料才行。不然他們兩眼一抹黑兒,總不能讓馮俏跟著他在任上顛簸...
不知不覺,天亮了。
馮俏揉揉眼睛,擁著被子坐起來。床邊空無一人,一抬頭,章年卿站在圓桌便,端著茶碗,一動不動的望著床...望著她。
馮俏心裏毛毛的,用被子將自己裹了一圈,試探喊道:“天德哥?”
“啊,哦。”章年卿回過神來,打著哈哈。不待馮俏問什麼,章年卿背身假裝放下茶杯,清咳道:“醒來就好,今日事還多著,趕緊起身吧。”
馮俏狐疑的望著他,半晌才道:“喔。”叫丫頭進來穿衣洗漱。
京渡口在通州地界,章年卿馮俏須得先坐馬車在通州京門渡口上船。
儲謙聽聞章年卿要走水路,特意追來送了章年卿一塊玉佩。
馮俏很是好奇,腦海裏接連不斷的閃現戲本子裏的傳奇。章年卿見她的模樣,笑著彎腰,給她係在腰上。
儲謙目不斜視,端正的望著江水。
馮俏戴著墜帽,識趣的沒有多留,站在河岸邊,看下人搬東西。
章年卿租了兩艘遊船,一艘安置行禮並幾個下人。貴重物品同一些重要物件,都安置在小兩口的船上。
李妍目瞪口呆道:“你們這是搬家不回來了嗎?”
馮俏道:“呃,窮家富路嗎。多帶了總比路上缺了來的方便,妍姐姐你說是不是。”她看著兩艘大船,笑著說:“反正又不是帶不下。”
李妍道:“可是,你少帶點東西不就是少雇一條船嗎。要省多少錢啊。”
馮俏一噎,垂頭懊惱。是啊,她太不會持家了。
可章年卿卻沒有指責她,隻悄悄多雇了條船。
馮俏眼眶一熱,借著墜帽的遮擋,眼淚砸下來。她回頭看著和儲謙說話的章年卿,他身著青袍白鷳,官服著身,威勢赫赫,氣質內斂。卻又比同齡人少了幾分少年輕狂,諸人見了多是禮讓三分。
今日踐酒送行的人多,縱是此前章年卿已經招待過親朋好友,告知不日就要離開。清晨走的時候,卻還是有一人在晨色中快馬趕來,和章年卿碰了一杯酒。這才放人離開。
一路上又陸陸續續遇到不少這樣的人,都是一副倉皇間才知道章年卿要離開的。快馬加鞭趕來,和章年卿道一聲珍重。期間還有和章年卿對詩的,都十分依依不舍。
馮俏隻覺得牙酸,她祖輩都是文人。知道這些文官清流最愛搞這一套,顯得自己人緣好。
難怪章年卿讓一早出發,從京兆府到通州隻有半日的行程。便是章年卿嫌住客棧不便,又是一頓折騰,也不必起這麼早。現在看來,章年卿這都算起得晚。
幾近正午,因路上遇見十幾個追來送行的人,一頓耽擱。這半日隻走了一半行程。章年卿無奈,隻能上了馬車,同馮俏坐在一處,埋頭直趕路。誰追來也不停。
馮俏哧哧的笑:“章大人人緣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