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的腦海中頓時閃現出汪靄單槍匹馬, 雙刀飛轉, 在安靜的滄江上, 和烏蓬幫的船眾廝殺的畫麵。隻是想象一下, 便覺得凶險萬分。章年卿閉了閉眼, 輕聲道:“我何德何能。”
趙鶴看著章年卿臉上風雲莫測, 心中一震:“章大人。”
章年卿嘶啞道:“他去多久了。”
“快五天了吧。”
章年卿側眸問, 眼底有淚花:“還沒回來?”
“沒回來。”
章年卿深吸一口氣,一拳砸在桌上,“莽撞!”兩行眼淚砸下來。
屋子裏一片死寂, 良久,章年卿道:“就算他死了,被扔進滄江了。也得把屍骨撈回來埋了。”
趙鶴驀地抬頭, 不敢置信。
章年卿高聲道:“毛竹, 把上次我交給你的箱子抬過來。”
毛竹將一個四角包銅邊的梨花木小箱抱過來。趙鶴見他抱的輕鬆,忍不住踮了踮, 問章年卿:“這是什麼?”
章年卿微抬下顎, 指指箱子, “打開看看。”
趙鶴不明所以, 打開箱子, 看見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像, 咂舌道:“畫的可真逼真。”看了一會,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指著其中一張畫像, 驚呼:“這不是萬先生嗎?”
章年卿笑著點頭, “你家少奶奶畫的。”
趙鶴懷著崇敬的心情,又將圖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然後展開大圖,對著船圖比照,喃喃道:“我的天,衍聖公的外孫女都這麼厲害。衍生公真的是神吧。”他指著一處道,對章年卿激動道:“這個,這人我認得,我那天跟他交手了。”手裏越翻越快,越看熟悉的麵孔越多。
趙鶴震驚到無以複加,“三少爺,你是娶回家個寶貝啊。”
章年卿翹著嘴角,“那是當然。”
汪靄的生死未卜壓的章年卿心裏沉甸甸的,他撫摸著畫卷,道:“我今晚會將這些重新臨摹一份,明天你用這箱東西去找烏蓬幫的萬先生,向他換汪靄。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頓,“如果他不答應,你就帶著東西去找剿匪總兵趙喜山。”
趙鶴道:“那嵇玉濤...”
“不急。”章年卿打斷他道:“事有輕重緩急,咱們的戲耽誤一兩天不礙事。”
士為知己者死,趙鶴心中大震,不管是從章年卿一意孤行要撈趙虎,還是一門心思要討汪靄。趙鶴每一次都在重新認識他這位三少爺。
誠然,趙虎深陷泥潭是三少爺馬失前蹄的惡果。汪靄陷入險境也是因三少爺而起。
可這世間多少死士都是為了保車棄卒而死。像三少爺這種傻子,能脫離幹係的事,還要背在自己身上。趙鶴搖搖頭,真不知道該說他重情重義,還是他還年輕,不知取舍。
趙鶴呼一口氣,不過,不管怎麼樣,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連趙鶴自己也沒察覺到,他的心已經徹底偏向章年卿。再不單純是陶金海送給外孫的護衛,真正的將章年卿當主子。
趙鶴拱手道:“全聽章大人安排。”
章年卿沒有察覺到,趙鶴已經不再喊他三少爺。
夏夜,高空弦月,清風徐徐。
章年卿脖子發僵,屈著手指艱難的活動關節。想著他如今不過是臨摹一遍,便渾身發酸,指節發痛。馮俏當初畫了七個日夜,勞心記憶,勞心畫卷布局,勞心還原細節。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又是何等辛苦。
思及此,章年卿抖擻精神,繼續和畫卷死磕。他總不能連個俏俏都不如。
回房時,已是深夜,房間裏等還亮著。章年卿止住雲嬌和珠珠請安,輕手輕腳進去。
馮俏靠著床頭熟睡,手裏攥著一本藍皮白線書,珠珠方才跪在腳踏便給馮俏打扇子,此時人走了,細柄絹紗圓扇躺在腳踏上。馮俏胸前起伏平穩,睫毛翹起,章年卿彎腰親了親她眼皮。
章年卿渾身發痛,憐惜的摸了摸馮俏側臉。替她拿掉手邊的書,馮俏迷迷糊糊一睜眼,推了他一把,嘟囔道:“你別挨我,熱。”
章年卿手中一頓,將書扔在一邊,替她解開裏衣,“裹這麼嚴實,不熱才怪。”
馮俏已經重新進入夢鄉,睡的香甜,像小豬一樣無憂無慮。
章年卿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腳踏上。撿起紗扇看了看,認命的替馮俏扇起來。
可氣的是,馮俏居然一點沒發現換人了,還頤氣指聲的:“不涼快,用力點。”
不對啊,她平時也不和珠珠和雲嬌這麼說話。
章年卿微眯著眼睛,不動聲色,出其不意的抬頭。果不其然,馮俏正偷偷掀開眼皮覷著他。
四目相對,馮俏一陣心虛。翻了個身,若無其事的嚷道:“怎麼這麼熱...”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