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盛, 眼看要到中午。父子兩終於把話題從嵇玉濤身上轉移到辛勖涵身上。
章芮樊看了章年卿一眼, 冷靜的問:“如果辛勖涵一案真的是我設計的, 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
章年卿不想猜, 卻在父親冷靜睿智的逼視下, 不得不硬著頭皮道:“討好新帝?痛宰劉宗光一刀?讓工部大傷元氣?”
“那都是小頭。辛勖涵的死, 比這些更有價值。”章芮樊毫不隱瞞, 直接了當道:“你說的這些,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讓華安新政實行。”
章年卿不解:追問道:“華安新政是什麼?”
“華安新政是我給你外公的禮物。”章芮樊淡淡道。
陶家女婿的身份, 並不是章芮樊立足河南的根本。
章芮樊以女婿的身份回河南,陶金海或許會給他一碗飯吃。畢竟陶茹茹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女兒,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女兒受苦。
可章芮樊想以此坐穩河南二把手的位子...嗬嗬。
陶金海是河南的土皇帝, 章年卿和劉俞仁爭辯時, 曾用了一句各司其職,說:‘巡撫和河道總工各司其職, 兩人互不幹涉, 何談控製之說。’然而大義淩然的背後, 是陶金海和河道總工多年來不堪入目的齷齪。
河道總工都是從京城過來的人, 陶金海獨斷慣了, 根本容不下有人從他手裏分權。
辛勖涵當年是章芮樊和張恪陰差陽錯送到河南來的, 他們算有一半責任。
這些年辛勖涵踩著劉宗光給陶金海受的窩囊氣,章芮樊都一一認了。章芮樊對陶金海作保證:“我會把辛勖涵送走。不僅如此,給我五年時間, 我把河道主權送給您賀壽。”他聲音冷靜, 不卑不亢。
華安新政是個連環計,長線計劃。
陶金海答應讓章芮樊試試後,章芮樊便開始一步步設計。
百歲老人的死諫,修補河道是第一步,出招。
河道貪墨案,是華安新政的第二步,製敵。
辛勖涵之死是第三步,重挫。
第四步,是章芮樊現在正在做的事——等。
工部現在元氣大傷,劉宗光如今隻有兩條路可走。一重整工部,二放棄工部。以劉宗光的性子,工部是他多年來的心血,他怎麼可能放棄。
如此一來,便盡在章芮樊的掌握之中。
劉宗光不動則罷,隻要他一出手開始整頓工部,他一直隱藏的實力便會盡數暴露。開泰帝不是一個喜歡老臣的人,劉宗光若敢光明正大的做工部的主人,皇上第一個削的就是他。
這,就是章芮樊正在等的時機。
華安新政,會在這個時候被呈上去。裏麵盡數例舉工部的貪汙腐敗,地方河道工防民不聊生,天高皇帝遠,皇上的仁善惠澤不到百姓。並重點將去年的開泰元年的河道貪墨案和辛勖涵之死提出來。
接著,章芮樊會安排人提出他的辦法,地方自監。將河道監督的重權要到地方上,再具體一點,要到陶金海手裏。
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頂多算是把工部這一攤子,從劉宗光的虎口裏,挪到各地方上的‘陶金海’的虎口裏。
但,隻要劉宗光的威脅足夠大,皇上會答應的。
畢竟,比起一家獨大。皇上寧願先將這份權打散,散到地方上,收拾了劉宗光後再說。
章芮樊無不欣慰道:“你給皇上開了個好頭。”拍著章年卿肩膀,很是感慨。
章年卿給皇上開了個好頭,不費一兵一卒,將地方選拔官員的權力直統朝堂。歪打正著,幫了章芮樊一把。有這件事做底氣,開泰帝答應華安新政會更大。
華安新政和章年卿的科舉新策本質上並無兩樣,隻是一個從地方收權到中央,一個將大權打散分散到地方。章芮樊欣賞這個兒子,是因為章年卿的反應和機敏超乎了他們所有人的想象。
章年卿的折子遞到開泰帝上手的第十天,章芮樊和陶金海便看到了拓本。
兩人無不驚歎章年卿的聰慧,稱讚他的反應迅速和計劃周全。哪朝哪代不新舉新策不是經過一兩年的研討推敲,反複推論,才開始試點進行,然後舉國普及。
像章年卿這樣拍腦袋決定,不到十天擬定好所有對策,以一人之力抵抗上百位大儒,以短短十天對抗曆代幾年的光陰。
偏生樁樁件件,條條框框,一點沒有少年人的想當然,句句掐到利害,樁樁可行可辦。
連陶金海都對忍不住章芮樊說:“芮樊你真的生了一個天才。”百年難遇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