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穆行本不著急回去, 拿著章年卿新鮮出爐的信, 光明正大的偷看, 本事存著玩味的心思, 看看章年卿是寫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展開信, 頓時神色大變。當天夜裏, 便坐船離去。
陶孟新頗為寂寞, 問章年卿:“你托他去幹什麼了?”
章年卿麵不改色心不跳道:“他媳婦生孩子了。”
“恩?”陶孟新皺眉道:“我聽小孔說,他小女兒不剛過百天嗎?”
連這個都知道。章年卿神色來不及掩飾,被陶孟新逮個正著, 陶孟新重重放下酒杯,不悅的問:“你給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想納妾了?”話題突然一扯三丈遠, 章年卿有些猝不及防。
“我?”章年卿百口莫辯, 無力道:“我到底哪裏擺出一副想納妾的樣子,怎麼你和娘都拿這事來問我。”他灌了口悶酒, 難得在陶孟新麵前說了實話, “我比馮俏大, 我對情.事開竅的時候她還懵懂著。我最熱烈的時候她還天真著, 見著我隻是一味的怕...如今她肚子裏還懷著我的孩子, 我再混賬, 也不會這時候傷她的心。”
陶孟新主動給他倒了一杯,鬆口氣道:“我就怕你這時候犯渾。”
章年卿無奈苦笑。
孔穆行離開不久,馮承輝的信便到了。章年卿拆開一看, 向來儒雅的馮先生, 出乎意料的殺伐果斷,他道:“不告訴任何人是對的,把柄擺在對手眼皮子底下是最蠢的。”“...此行你敗在許淮,你既想籠絡於他,便該把人放在自己身邊。一則威脅馮嵐更有力,二則旁人碰不得,便會斷了念頭。留在京城是必然禍。”
章年卿心有戚戚,馮先生一語中的。他一邊對著許淮好,一邊把人留在京城。許淮是個聽話的孩子,說朝東不往西,他身上抓不住什麼。譚宗賢會摸到山東查徐家一點也不奇怪。
馮先生出乎意料的狠戾,他說,章年卿一開始就不該把許淮打造的那麼完美無瑕。讓許淮聽話的辦法不是不犯錯,而是由著他犯錯,你來幫他解決。這樣別人下手動他的時候,先得下手擇掉他身上的刺。
章年卿吐出一口濁氣,是啊,他做錯了。他的做法幾乎在逼著譚宗賢去山東查真相。
意識到是自己把刀活生生遞給對手的,章年卿久久沉默。
六年了,這一步他始終跨不出去。
章年卿自認不是什麼正直不阿的好人,人生卻一直麵臨著兩次近乎毀滅性的動蕩。第一次是意識到官場上的黑暗,第二次是意識到自己黑暗。
章年卿一直在竭力克製,他想做個好官。和章芮樊的好,馮承輝的好不一樣。他不僅想為百姓辦事,還冀望著自己能守著內心最後一點底線。
陰謀也好,陽謀也罷。不要傷天害理,不要傷及人命。
章年卿想做一個幹淨的人,起碼能在馮俏...孩子麵前挺直腰板。他不想他的兒子在某一天成人後,發現:哦,原來章年卿是這麼一個人。
原來我父親是這麼一個人。
這個滋味不好受。理智告訴章年卿,章芮樊沒有做錯,官場就是這樣。情感卻在角落瑟瑟發抖,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的父親是這樣的人。我將來也要成為這樣的人嗎?
章年卿不想讓他兒子再體驗一次這個感覺。
這麼些年了,章年卿玩得轉陰謀陽謀,卻玩不轉人心...他下不去手。有時候章年卿會想,如果章芮樊知道他是這麼一個優柔寡斷的窩囊廢,會不會很失望。
就跟劉宗光對劉俞仁的屢教不改,一樣失望?
章年卿沒有答案,他也找不到答案。
最終,章年卿提筆給馮承輝回道:“我會把許淮調到泉州來。”
馮承輝並不滿意章年卿的做法,卻沒有說什麼,隻道:山東的事全權交給他和衍聖公,不許章年卿再插手。這次章年卿答應的很痛快。
衍聖公親赴山東,將孔仲令軟禁起來,並將馮嵐販賣阿芙蓉的事告訴許家,以許淮前途恐嚇許家休了馮嵐,結果自然是無疾而終。
許家人當然不願意,馮嵐每年給許家帶來的收益無法估量,一大家子都靠著馮嵐過。許家上下居然沒有人野心派跳出來反對的。不知是該感歎馮嵐這麼多年經營有方,還是許家上下太過無能。
衍聖公懶得管別人家事,讓馮嵐寫斷親書,表示和馮承輝再無瓜葛。
起先馮嵐絕不同意,斷然道:“馮家的事,衍聖公也沒有插手的道理。”
衍聖公也不和她廢話,直接叫馮承輝出麵。馮承輝略遲衍聖公一步,去了陝西涼州,千裏迢迢請來族人,當著孔、徐、馮三家人的麵和馮嵐斷了血親。
馮家大房怕被馮嵐拖累,也趁機將其在族譜中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