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 鵝毛似的雪花很快覆蓋整個荒野。一片雪白孤寂中, 一輛桐油馬車緩緩駛向京城。馬車裏隱隱有少女的啜泣聲, 騎馬的男子偶爾安慰, 更多的時候還是任她去鬧, 神色無奈。
章年卿在禮部的第一個新年過的極為肥實, 是字麵上的‘肥’‘實’。章府所收到的冰敬、炭敬、部費不勝其數, 連常年跟在章年卿身邊的毛竹和趙鶴都被人送了不少門敬。
書房裏,一片噤聲。章年卿望著滿桌子的‘敬’,壓了壓火, 平靜的問:“還有嗎?”門房道,“有。”呈到章年卿麵上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門房裏還壓了不少無名小卒的金銀俗物。
章年卿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泄,摔門而去。屋裏溫著熱茶, 章年卿咕嚕嚕灌了半壺。咚!重重放下, 他氣道:“我在泉州市舶司呆了六年,也沒見過這陣勢。”
捫心而問, 章年卿不是什麼正直不阿的大清官。相反, 他私心很重, 在泉州也吃了不少家底, 謀了不少私欲。可在提拔任人的事上, 他幾乎沒有對自己不熟悉的人插手。這些年動的無非就是許淮陳伏, 頂多再算上山東的孔之川。
可在京城一切都不一樣了。
京城裏沒有秘密,章年卿前腳托譚宗賢提攜了許淮,後腳便被各色人馬給纏上。年終本來就是考評和補缺大檔口, 譚宗賢的路子一向不好走, 如今有章年卿這個萬金油,誰肯放棄這條捷徑。
章年卿滿心不喜,麵上不表,將人拒之門外。大家摸不透章年卿的心思,一時不敢妄動,都在觀望如何打動章年卿。
籲——,章府門前忽然停下一輛馬車,趙鶴等人都警備起來。馬車跳下一個姑娘,趙鶴定睛一看,是章四小姐章青鸞,頓時鬆一口氣。
章青鸞提裙衝進章府,哭著跑回自己幼時的屋子,嚎啕不止。
陶孟新悠悠跟在後麵歎氣,章年卿莫名所以的指著青鸞,“這是...?”
“氣著了,外公給她指了門親事。小丫頭這不跑到你這邊來哭了。”
章年卿氣笑了,“父母雙親均在河南,她來找我這個當三哥的來出頭?”虧她想的出。
陶孟新笑而不語,進門時不動聲色的回頭,銳目若有似無的朝外一落,暗影處的人立即避開。陶孟新笑笑,淡淡收回目光,隨章年卿一起去看章青鸞。
章青鸞紅著眼睛,胡攪蠻纏道:“為什麼要嫁人,為什麼一定要嫁人。我一輩子陪著你們不好嗎。”
章年卿坐在床邊歎氣,“為什麼不想嫁人?”章青鸞倔強著不說話,章年卿無奈道:“哪有女孩子大了不嫁人的。你看,你如今也及笄了,連親事也沒定。你三嫂像你這個年紀,都和我成親了...怎麼這麼任性呢。”
“可是,三嫂嫁的人是三哥啊,她當然開開心心的。”章青鸞委委屈屈道。
“那你怕什麼?若是嫌新郎不熟,你大可以挑個自己喜歡的。外公那麼疼你,還會拂了你的意思不成。”
章青鸞趴在被子上,紅著臉期期艾艾道:“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你讓外公多留我幾年好不好。三哥~”
章年卿在她頭上狠狠敲了一下。章青鸞小心翼翼的問,“三哥,我可以在你在你府上小住嗎?”
“我說不行,你現在乖乖回去嗎?”章年卿瞪她一眼。
章青鸞紅著眼眶,又哭又笑。章年卿叫丫鬟給她打水,“洗把臉,等會去看看你三嫂,陪你嫂嫂說說話。”他的話她不聽,馮俏的話總該聽幾分。
陶孟新和章年卿並肩走在花園,陶孟新問章年卿,“...爹想要請旨,保下韓江。我和你大舅二舅商量了一下,決定來問問你的意思。依你對京城局勢的分析,你外公這時候請旨,合適嗎?”
章年卿覺得肩膀一沉,突然被全家倚重,不知是高興還是壓力,他沉吟片刻,道:“外公現在無論做什麼皇上都看他不順眼,和京城局勢無關,外公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陶孟新思索片刻,頷首點頭,拿出章芮樊的信。遞出去時還在猶豫,對四妹夫這封親筆書,他也沒信心,道:“你爹托我將這封信給你,說是帶給你張叔叔,能拖延一段時間。”
章年卿接過看了一眼,笑著放下,淡淡道:“我爹也太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