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宮變以強硬的姿態擠到大眾眼前, 伴著滿朝嘩然, 劉宗光被迫脫下一身官服, 打入大牢。整個從和景年間走過的來的老臣, 都感到臉上蒙羞。
身為先帝遺子的四皇子和三皇子也都抬不起頭。三皇子在宮裏遭到前所未有的冷遇和唾棄, 四皇子在行人司時也遭受了不少冷眼和冷待。
慢慢的, 真有人開始放肆的使喚起四皇子了。四皇子貴為龍子鳳孫, 又是正宮嫡子。曾經高不可攀的人,如今任你吆來喝去。那種發自內心的優越感和自豪感,是任何錢權都無法擬比。
開始大家還不放肆, 隻是讓四皇子擔了原本該擔的活計,漸漸的,諸人開始變本加厲。甚至有人有樣學樣, 抱著責不罰眾, 反正大家都這麼做了,我又不是第一個, 將來怨怪也怨不到我身上。唯有章年卿冷眼旁觀。
出人意料的是, 四皇子一一忍受下來, 笑臉相迎。仿佛那些苛刻和針對都不存在似的。所有的交代吩咐, 都辦的一絲不苟。
章年卿對左右道:“告訴自己人, 以後待四皇子客氣些。”
能忍旁人所不能忍之忍, 即便將來成就不了大業,也不會是默默無聞之輩。謝睿,對自己太狠了。章年卿坐在書桌後, 沉默的硯墨, 墨汁越來越濃,章年卿的思緒越來越混亂。
四皇子是他鮮少無知時招惹的麻煩,那時候他太不知天高地厚,太急於建功立業。區區弱冠少年,行事手段都還稚嫩。遇事也不冷靜,一步錯,步步錯。但,都過去了。章年卿不想對過去的錯誤再說什麼惋惜的話。
人最怕的不是危機重重,而是根本沒想好自己想要什麼。瞻前顧後,遲遲下不了一個果敢的決定。
章年卿眼前浮現青鸞,想著陶金海章芮樊章祖父,站在河道岸邊開懷大笑的樣子。
窗外章鹿佑在練箭,馮俏和小明稚都在為他加油助威。章鹿佑射的胳膊酸痛,一回頭看著母親和妹妹興致勃勃的樣子,一咬牙,繼續帥氣的搭弓。
章年卿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出去陪孩子和妻子一起頑。
晚上,練了一天弓箭的章鹿佑泡在藥桶裏,揉著發酸的胳膊,抱怨道:“可累死我了。”章年卿聞言一笑,捏了捏他小胳膊小腿,果然軟趴趴的,連支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頓時心疼不已,輕斥道:“自己身子吃不吃的消不清楚。”
“娘和妹妹都在看嘛。”章鹿佑嘟囔著。
章年卿啞然失笑,瞬間釋然。馮俏不是不心疼兒子的母親,章鹿佑一向做事偷奸耍滑,難為馮俏有辦法治他。
父子二人正鬧著,馮俏忽然在門外道:“天德哥,刑部來人了。”
章年卿望了望天色,連夜敲門,有什麼急事?他迅速收拾穿衣,邊走邊問,“誰來的?”馮俏疾步跟在他身後,小聲道:“刑部尚書張大人的小廝。”
張恪?章年卿彎腰進轎時,身形微頓,轉身對站在門口的馮俏道:“夜裏涼,你回去吧。”
馮俏心揪成一團,劉宗光入獄後,朝裏一直在清算劉黨。好多大人都是在夜裏被抓去的,她忍不住喚道:“三爺。”
章年卿頓住,心裏微微歎氣。轉身疾步上台階,寬闊的後背擋著眾人的視線,低聲道:“你這小腦袋瓜在想什麼呢。”
章年卿一點都不擔心,這次清算劉黨是譚宗賢的手筆,譚宗賢前不久才向他邀約,斷不至於對他下手。
兩人咫尺之遙,馮俏的鼻尖幾乎能碰到他溫暖的胸膛。借著披風遮掩,馮俏悄悄上前一步,圈住章年卿的腰,他的腰精瘦結實,隱隱緊繃,有股堅韌力量打在她心頭,顫抖不止。她道:“沒什麼要事早點回來,我等你。”
你先睡吧。章年卿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笑道:“好。”
丫鬟提著燈籠,章青鸞站在側門的樹影下,遠遠看著兄嫂離別。十六歲的少女目露羨豔,轉而又黯淡的垂下頭。滿心向往,卻滿目茫然。
章年卿一行六人步履匆匆,四名轎夫手穩腳穩,另有一名提燈小童,一路小跑著替轎夫照亮腳下的路。穿過大街小巷,離刑部還有一條街的時候。轎夫眯著眼,發現前麵小巷處隱隱約約有幾個人頭在攢動。
四人對視一眼,立即警惕起來。
“是章家的轎子。”那邊傳來一道聲音,有眼頭好的,看見長燈籠上的章字。驚詫道:“章年卿?”他來幹什麼,那人當機立斷,“去通知劉大人”
劉俞仁身上裹著一件不大合身的披風,暗鼠皮灰色,襯的他臉色格外黯淡消瘦。收到門客的通知,劉俞仁望了望章年卿的去的方向,啞聲道:“是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