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芮樊每天暮色時分, 會起身在院子裏踱步。他的腿傷日益見好, 許淮偶爾也會扶著他在院子裏散步。有一次, 許淮盯著章芮樊額頭上的紗布問:“章大人頭上的傷還沒有起色嗎?”
章芮樊知道他想問什麼, 笑了笑道:“想知道?今天來幫我換藥。”神情隨意, 語氣更隨意。許淮又驚又愕, 一時有些吃不準, “我,我?”
章芮樊笑的意味深長:“怕什麼。”他淡淡道:“不想換,不換便是, 我還能讓人綁著你不成。”
許淮諾諾道:“我換。”
章芮樊嘴角噙笑,拍拍他的手:“吃飯了,你扶我過去。”
夜晚, 滿天繁星不見孤月。掬月堂半扇窗開著, 涼風習習。許淮手腕微涼,拿著薄刀一直在抖。章芮樊血帶已拆, 左額頭上拇指大的疤痕已經結痂。藥化痂殼, 露出裏麵的息肉, 用薄刀刮掉, 再用藥結痂。如此反複, 直至傷疤平複, 不再鼓起。
章芮樊傷的太尷尬了,額角的疤痕像死犯受刑的黜烙。便是不為做官,平日看著也不雅。章芮樊才千方百計的想要除去他。
第一眼見到時, 許淮脫口而出:“你是真受傷?”
章芮樊斥道:“你這孩子, 先前不給你看,你怕你害怕。怎麼還懷疑起我弄虛作假來。”
許淮沒敢說是章年卿囑咐的。章年卿說,章芮樊之前做過類似的事,具體細節卻含糊了。
章芮樊何其狡猾,看許淮眼神便明白一切,冷哼道:“不孝子!”
“啊。”許淮二丈摸不著頭腦。
既然章芮樊不是假受傷,許淮便一心一意朝外麵查。許淮自己勢單力薄,能借上的力隻有陶金海和漕幫。許淮和漕幫俞七喝酒時,俞七給他當頭一棒。
俞七不進河南地盤,許淮乘舟上船,兩人在江麵上碰頭。俞七大咧咧的吃著瓜子,給許淮到杯酒,道:“陶大人壓著刺客,我們都不敢上手。不過劉俞仁那個門客,我這到有些消息,不知你感不感興趣。”
俞七麵上風輕雲淡,心裏窩火不已。章芮樊是被江湖人傷的,他和章年卿是什麼關係,道上誰人不知,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幹的!
許淮忙道:“還請俞舵主告知。”
俞七道:“劉俞仁身邊有個叫再臨的門客,出身柳州。不過他沒有經曆柳州事變,早早隨父離開家鄉,投奔了當時如日中天的劉宗光劉首輔。前些日子,我們派人去了趟柳州,原以為章年卿在柳州算個英雄,沒想到卻是一片謾罵。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柳州至今還有人有罵章年卿是狗賊。說什麼,和景帝對章年卿多好,他文章寫得那麼爛,皇上還點他為狀元,就這樣,章年卿都不幫和景帝,反而幫齊王。還罵衍生公不要臉,身為孔子子孫,不遵從禮法。不維護正統,反而助紂為虐。為一己榮華而至天下正統而不顧!
大有重振和景帝血脈的架勢。
這種事俞七不太懂,許淮卻是門清。根源在文人上,文人重諾、重恩、重情。道德標準比世人都高,世人做到被稱讚的事,在文人身上是理所當然。任何一個背信棄義,知恩不報的事,都會被遺臭千年的。後人化典也要罵你。
不過為官後,大家都不這麼想了。大家都在清官和濁官中左右為難。一個不容於世,一個內心不屑。古往今來,在此之間找到平衡,並穩穩踏著的人。許淮隻見過一個章年卿。章年卿不算好官,但他不為害人民。揮刀所向的...
許淮低低一笑,他也說不清什麼。抬頭做口型道:“四皇子?”
俞七意味深長一笑:“隻怕天下人此時都這麼認為。”
許淮一聽便知另有隱情,忙道:“還請俞兄弟悉數告知。”
俞七道:“一開始我以為是四皇子要重走二皇子的老路。你我都知道,劉俞仁現在是四皇子的人。後來我托丐幫的朋友跟蹤再臨。發現他居然偷偷會見小齊王。”俞七眼睛一眯,露出一道狹長精光,危險道:“誰能想到,劉俞仁的門客居然是小齊王的人。”
許淮想了想,道:“這麼說,柳州現在的言論,很有可能是小齊王指使的。就是為了栽贓陷害四皇子。”
俞七道:“十有八.九。”
許淮不解道:“那這又怎麼會牽扯到章布政史。”心有餘悸道:“布政史傷的重。”
俞七掏出瓶生肌膏遞給他,沉默道:“我有所耳聞。這個你帶回去給章伯父。天德以前用過差不多的,這個藥效更好些。”
許淮大驚:“小姨夫也受過傷?”
俞七含混‘恩’一聲,不再多提。繼續道:“布政史受傷,我想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柳州學.潮的時候死了不少人,再臨為了報複章天德,子債父還,故意傷了布政使大人。不過,我更偏向第二種可能。你看,再臨是劉俞仁的人,劉俞仁是四皇子的人。若是有人故意讓大家以為,傷布政史,是四皇子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