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細密靡靡, 楊久安拖著沉重的步子去給長公主請安。長公主雍容華貴, 氣質優雅。兩代帝王變動沒有對她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 換哪個都是她的弟弟。
長姐如母, 阿團和阿圓對她都有深厚的感情。
建由候府承蒙長公主之故, 大廈將傾時, 仍穩固如初。不管出於政治層麵, 還是長公主的美色,建由候楊圪都不得不掏出真心,侍奉著他的公主。
從各種意義來講, 楊家並不希望天下易主。
長公主褪下寶石戒指,深綠的寶石麵上泛著幽邃的光。玉脂凝膏浸在熱水裏淨手,膚澤晶瑩, 金盆的光澤都被壓黯淡無光。楊久安斂下眼神, 行禮叩安,腿彎還未屈下去。長公主高興道:“琨兒, 你怎麼來了。”
楊久安官名楊琨, 字琅玕。在中學堂的時候, 年幼的楊久安嫌自己的名字拗口難寫, 索性將乳名久安兩個字頂上去。
楊久安拉近凳子, 靠著長公主坐下。猶豫半晌, 不知如何開口。
長公主將兒子的神色收在眼裏,掩帕一笑,眼中盡是了然。楊久安從小就是藏不住事的, 性情耿直, 重情重義。長公主問兒子,“什麼事著你這麼為難?”
楊久安沉默片刻道:“有一事我瞞了舅舅,我不後悔。可還有一事,我不知該不該瞞。”
“哦。你瞞了皇舅舅什麼了不得的事?”長公主不由的鬆口氣,笑道:“可是又遇見哪個楚楚可人的姑娘,想為她求情。還是禁衛軍中又有誰招惹你了...”
“國事。”楊久安神色認真。
長公主一愣,慢吞吞道:“哦,是嗎。琨兒什麼時候也關心起國事了。娘猜猜,你身邊能掛的上號的人,無非儲謙和章年卿。儲大人和章年卿交往甚密,想來是章年卿出了什麼事吧。”
長公主抬手,丫鬟們魚貫而出,隻留母子兩人。長公主半闔著眼,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小齊王奉旨去河南求和,被陶金海削了臉麵。章年卿和陶金海血脈相連,你是怕章年卿受到牽累?”
“不是。”楊久安低低道:“在他那裏隻有裏應外合,哪有牽連可言。”
長公主警覺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娘,我覺得...章年卿寫的檄文有問題。”楊久安絕望的抬頭,“娘不覺得很奇怪嗎。陶金海在皇上和謝睿的夾縫中生存,可我們行軍的每一步都好似能被人料到一樣。陶金海一路帶兵朝西北而去,沿路攻城掠池都很容易。”
“有時他們傾盡兵力,一點不怕河南空虛,朝堂趁機攻打。有時又虛晃一招,河南重兵把守,將圍剿的大軍殺的一幹二淨。仿佛有神助力一樣。”
長公主冷靜的問,“你能看出檄文的藏的暗語?”
楊久安道:“我,不能。”
長公主十分奇怪,“那你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懷疑。”
因為章年卿把兒女送走了!斬斷後路,背水一戰,他不得不重新考慮章年卿的立場。楊久安咬住舌頭,好懸沒有吐出這句話。垂眉道:“我和章天德二十多年兄弟,他有什麼異常,我最清楚。”
長公主想了想,問他:“這話你可曾對皇上說過。”
“尚未。”
長公主道:“你不願說,讓你父親代你去說可好?”
“娘!”楊久安惶然睜大眼。
長公主溫柔一笑,“你舍不得兄弟,章年卿可曾也舍不得你?”高聲道:“來人。給世子爺備車去章府。”另叫人去叫建由候。
楊久安挪不開腳,慌張道:“娘,我還沒想好。別這麼快,你讓我想清楚。娘!”
長公主笑了,“都這個時候了。陶金海都撕了臉皮,章年卿還遮遮掩掩的幹什麼。你是謝家的外侄,章年卿是陶家的外孫,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這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章年卿和你不是一路人。”
楊久安雙眼赤紅,“可是...”
長公主靜靜的聽他說完,卻遲遲等不到下文。
楊久安可是了半天,也擠不出來一個字。立場的為難讓他心如刀割,背叛兄弟和背叛家族之間的抉擇讓他不知所措。二十多年的兄弟一朝分裂,楊久安頓時崩潰。
母親是謝家的公主,他是謝家的外孫。父親建由候也是靠著謝氏王朝,承蔭於下...
楊久安乘轎去章府。
“齊王殿下,建由候去紫來殿磕頭了。半個時辰前傳來的消息,聽說刑部侍郎尚文賀都在殿外候著呢。”尚文賀是負責圍剿謝睿的領頭人,皇上連他都不見。可見肯定是大事,小齊王蹙眉道:“談了這麼久。建由候還沒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