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 番外:章明稚篇(上)(1 / 3)

明稚的姑姑是當今皇後。

明稚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姑姑各種匪夷所思的傳聞。諸如什麼刁蠻嬌縱, 不知好歹。年幼的明稚心裏早早刻上‘恣意’和‘刁蠻’二字。

姑姑是個很驕傲的人, 她雖不是公主, 卻比當今公主更厲害。——因為公主做不到的事, 她可以。簡直不可思議, 她自由的像個男人。

但周流山的人不喜歡姑姑, 他們總說姑姑是個禍害, 會毀了陶大人的前程。

每每這時,明稚總會爬上曾祖父的膝頭,仰著脖子問他:“為什麼別人會說姑姑是個禍害?”曾祖父微微一笑, 沒有問她是從哪裏聽來的話,隻道:“你姑姑不是禍害,我寵愛她才是禍害。”

曾祖父目光淡淡, 目光睥睨天下, 姿態淡淡,“他們擔心的從不是你姑姑如何。而是我如何, 以及, 我會不會為了你姑姑如何。”

明稚被一串‘如何’‘如何’繞的頭暈, 傻乎乎道:“那他們為什麼不直接罵你。哦, 我知道了。他們害怕你對不對。”

曾祖父笑了一下, 慈祥道:“是, 他們害怕我,不敢罵我,所以都去罵你姑姑。”

明稚吃吃的笑, “膽小鬼。”

陶金海笑著附和她:“是啊, 膽小鬼。”

後來,明稚家裏遭遇變故。母親帶著她逃亡,哥哥跑去給外公外祖母通風報信,一直沒有回來。母親一咬牙,隻帶著她一個人離開了。

明稚當時很茫然,遲疑的不肯上船,執著的問:“爹呢,哥哥呢?”

母親沒有理她,隻低聲囑咐著鶴叔叔什麼。

下船前,母親攤開她手心看了許久,輕輕親一口。聲音帶著哀傷,“阿稚乖,好好聽鶴叔叔的話。等一切安頓好了,我們一家人再團圓。”

明稚感到非常的難過。她看著自己白嫩紅潤的掌心,不知道母親為什麼看那麼久。她不明白,問鶴叔叔,“要安頓什麼呢。”

鶴叔叔溫柔的摸著她的頭頂,說了讓她覺得很費解的四個字。他道:“未雨綢繆。”

明稚哭泣著問:“未雨綢繆就是不能團圓的意思嗎。”

趙鶴卡殼半晌,擠出兩個字,“不是。”

明稚望著漸行漸遠的岸邊,母親的船已經看不見蹤影。她喃喃道:“那為什麼我們一家人不能在一起。”

明稚想起父親偉岸的身姿,母親溫柔美麗的身影,章府的一草一木,垂著睫毛道:“別人家的閨閣小姐都是住在閣樓上不出門的。隻有我每次都盼望著回家。”

那一刻,趙鶴眼中閃過悲痛,他低聲道:“章小姐,你是章大人的千金。你明白什麼叫改朝換…”

明稚道:“會死人。”

“對。”趙鶴溫柔道:“你爹娘都是為了你好。”

那是明稚第二次感到‘禍害’,她們的禍根是章年卿。

明稚問趙鶴,“鶴叔叔,是不是我爹很厲害,很能幹。他們不敢讓我爹爹死掉。所以要讓我爹爹寵愛的人都死掉。”

趙鶴一愣,很意外她有這樣的見解。“對,也不對。”趙鶴道:“起碼,沒有人會讓你們死。逼瘋你爹爹,對誰都沒好處。”

趙鶴至今都認為章年卿是被牽扯到兒女情長裏去了,章年卿原本該是個了無牽掛,睥睨眾生的人。如今偏偏被馮俏母子綁在紅塵裏,成為苦苦掙紮的庸人。

章年卿若冷血冷情,必當比如今出色。

明稚自是不知道這些,在她記憶裏,第三次知道‘禍害’,是爹要娶‘小娘’。

——這次的禍根,來源於爹爹至高無上的地位。

那時候明稚已經大了,跟著閨閣手帕交們也捂著眼睛讀過‘紅娘俏’‘紗窗報’之類的混書。偶爾,也會讀些‘悔叫夫君覓諸侯’的怨詩。

可讀歸讀,總是一知半解,不知其深意。

直到父親官居高位,母親開始日日接見那些貴婦人和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小姑娘。

起初,明稚還私下問母親:“娘是要給哥哥問親嗎?”

母親笑意淺淺,“不是。”一轉頭,嘴角微微苦意。

明稚看見那抹苦,腦海裏朦朦朧朧的紗窗紙驀地被捅破。鋪天蓋地的苦澀壓的明稚喘不過氣。她頓時明白什麼,生氣的要將這些女人趕出去。

母親卻攔住她,“你趕出去了,痛快了。讓你爹將來如何自處。這些夫人背後都是高官顯貴,人家好端端來做客,卻被大棒子趕走。他日同朝見麵,別人問起。你讓你爹如何回答。”

明稚氣憤道:“她們若真單純做客,誰攔著她們!”

母親依舊淡淡的,“是了。直接答馮俏善妒也是個法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明稚氣的直跺腳,“她們怎麼那麼壞。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爹爹有沒有…與他們何幹。”明稚都快氣哭了,眼睛紅了一圈,“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因為苛刻。”母親平靜道:“她們這樣苦過來的,豈圖大家都這樣苦。”

“好壞啊。”明稚替母親委屈。

母親笑笑,“是,很壞。所有人都告訴你,你不能和其他人不一樣。否則就是善妒,就是妒婦。將來會被浸豬籠,會下地獄,會不得好死。”頓了頓道:“而且到最後,她們會語重心長的告訴你,她們是為你好才說這些。”

“誰要她們自以為是的好了!”明稚憤怒道。

明稚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怕哭出來。哽咽的問,“為什麼啊。你和爹爹兩情相悅,你們這麼多年都沒有別人,你們兩這麼好…哪裏就需要她們為你好了。”

“因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母親笑著答。

明稚拿這句話去問哥哥,章鹿佑道:“道理很簡單。那麼多人給陳先生提親,他們是關心陳先生的婚姻大事嗎。”

“不是。”明稚很聰明道:“他們是為了在陳先生身邊說上話。”眨眨眼睛,“因為陳先生能在爹爹麵前說上話。”

章鹿佑誇讚她一番,笑道:“這就對了。他們給爹爹送女人,送歌姬。所圖所謀也不過如此。隻是爹娘感情好,天才塌下來了。”

明稚不太理解。

章鹿佑道:“其實這些天,給爹送禮的,毛遂自薦的多不勝數。送房契,送地契,送金銀珠寶、古玩名畫更不在話下。連我出門和朋友吃酒,都會遇到免單請客的‘叔叔們’。”

章鹿佑無不心酸道:“在中學堂,奉承我的先生,同窗都比以往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