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對於父母謂孝,父母對於子謂慈,即父母個人、子個人間之團體精神,此皆吾國固有之道德,本以個人發展而成團體精神之證。至今日團體精神中個人發展無力,故將失其粘性,不可不采取新個人主義以補救之,惟萬不可不保守其固有之團體精神,雙方舍其短取其長以相結合,即我國之新人格,以式表之:
團體精神+個人發展=人格(1)
凡人格之內容,即就人類而言,亦不外是,而餘特表之曰我國之人格,非內容性質之不同,為內容新舊之不同。西洋之人格,以式表之,上邊兩項宜易書為:
個人發展+團體精神=人格(2)
兩式有何區別?性質上全相同,所以不同者,(1)式即我國以團體精神為固有之舊道德,(2)式以個人發展為前項,適彼此互易。西洋近來新倡之洽善說、具體普泛的良心說等,皆自覺個人主義之弊致力於團體精神,所謂具體即個人發展,所謂普泛即團體精神,可知西洋之人格一方麵自保其舊,一方麵且取我國之舊以為新。我國何可自舍其舊,僅取其舊以為新?新舊觀念之不明,實為我國近今思想根本上之病,其原因實由誤解一新字,以為非去舊不可以生新,此何人一般襲外國皮毛者恐不得辭其咎,其結果一方麵屬行去舊生新之手段,無怪乎他方麵引起仇新守舊之反動,將新舊截為二物,而人格烏以成?試細思之,宇宙間竟無絕對新生之物,據物質不滅之原理,物質界之所謂新無非運動變化,萬物生於土歸於土,新舊循環而已,本無謂新。至精神界依理性發展之特色,誠有所謂新,惟所謂新者決非去舊生新而為仍舊增新。今日我國人格之要件,即在以仍舊增新四字,調和去舊生新與仇新守舊相反對之二種心理,並以合世界一般人格之形成。物質界以運動變化而後有新,即以異處之舊與舊相結合而為新,推之人格亦無不然。所謂我國之人格者,即:
我國舊有之團體精神+西洋舊有之個人主義=我國之新人格
西洋之人格,即:
西洋舊有之個人主義+我國舊有之團體精神=西洋之新人格
其一般之形式,即:
本國之舊道德+他國之舊道德=新人格
總言之,就人類而言,人格本無所區分,第就國家而言,人格不無稍異,不可不注意也。
(原載《教育周報》第192期)
視察日本教育所感
(1918年4月)
歲丁巳寒假旅行日本、朝鮮及奉天等處考察教育,所心得雖有限,而感觸覺悟者不少。鄙人於未行之先,所抱目的與預想希望可分三項:
(1)日本之教育如何進步必有最新之方法與最近之主義;
(2)朝鮮亡國後之情形如何悲慘;
(3)南滿既被日人雜居,吾國教育有無特別注意。
視察教育必先至學校,實地參觀,走馬看花,固無所得。乃與各校主持者質問討論,或往謁名人談話,其結果餘等所蓄為疑問者,彼亦含糊答之,豈非大失所望。以方法論,且無如我國過渡時代一人一主之多,而其教育之如此發達,教育者之如此熱誠,其故究安在?徒瞻形式,不免有虛此一行之歎。既而翻然自悟所抱目的之非計,教育事業,唯在實行,本不在方法也。一日與該帝國教育會長澤柳政太郎談話,有一語極中肯,謂教育之方法與主義盡包括於法令要旨數語之中。從事教育者孜孜於方法,實徒滋紛亂之由。故所謂職業教育,藝術教育,公民教育,在日本境內日本人對日本人之教育,絕無固執一種情狀。察其對朝鮮之教育,若有注重職業傾向,所謂殖民教育,固別有用意也。故對於自己預定第一項視察之結果,以言方法,則並無方法,以言主義,則並無主義,此所謂並無方法並無主義者,不可誤解。非消極的而仍為積極的,即唯一方法唯一主義之所以為並無也,試集各方麵所得之事實,概言之曰:日本之教育,為絕對的國家主義。日本教育者唯一之方法,即本此國家主義急切實行而已。
原夫國家之教育主義,固無庸嗤嗤多議,彰彰告人也。其猶有討論之餘地者,不過學理上之研究,決非實在之教育主義。日本之絕對的國家主義,不自日本人口中得來,亦不自餘一人理想上得來,為自此次各處考察事實上感觸覺悟而來。此次旅行,所感固多,他不俱論,誠問普通教育上以何教科為最重要,或曰國文,或曰數學理化,皆以科學知識為普通教育之對象,似無所謂國家主義,不已失卻普通教育之功用乎?日本之普通教育,其重要教科為地理曆史。普通教育上之地理曆史,一如海陸軍士官學校之秘密戰術,外國人所編之教科書,所測之地圖,譯而行之,謂之科學的地理曆史則可,謂之國家的地理曆史則不可。教授上除演講外一無設備,謂之抽象的地理曆史則可,謂之實用的地理曆史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