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很多年以後,我終不會忘記那一天那一幕的每一個畫麵。周寒的眉頭漸漸蹙起,卻出於本能的一把抓住了他身前那道黑色身影的手臂。我不知道他看清了什麼,神色從驚恐到釋然,甚至還有淡淡的無奈和認命,可我卻看見了一把沾著血跡的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漸漸的一滴、兩滴、越來越多的血從周寒的腹部流了出來。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被禁錮在一個無底的深淵,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將全身籠罩,我甚至驚懼的向後退了兩小步後,卻忽然醒過來一樣的衝到了周寒身前。匕首還停留在男人右側的腹部內,鮮血好像止不住似的湍湍而下,一下就在地上蔓延開來。
周寒的臉色慘白,他一手仍牢牢抓住了那個黑色的身影,我扭頭充滿恨意憤怒看去的時候,卻整個人怔在了那邊。
我怎麼也想不到,想不到那個突然握著匕首突然衝出來的人,竟然會是她,聶雨,那個我以為已經被我的故事感動的女記者,一個我以為心裏其實並不壞的姑娘。此刻她臉上也一片懵懂,似乎整個人魔怔了一般,喃喃地在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壞女人,不懂珍惜的壞女人,殺了你……殺了你……”
“周寒……你不要嚇我,血,為什麼血止不住……救護車,對,救護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周寒,你不要死,我都已經決定不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決定不走的,你不許……我不許你死!”怔然的轉頭,當視線再度觸及那刺目的紅的時候,我才用嘶啞的聲音呐喊起來,眼淚和著那好像停不下來的鮮血一起,歸於無色。
“莫小西,你再說一遍……”男人,吃力抓住了我拚命捂住他傷口的手,眼神灼灼。“莫小西,你再說一遍,你……真的願意留下來,不走了?”
可沒有人知道,所有的現在都有一個過去,那個過去可能不堪,可能悲傷,可能孤獨,也可能怨恨。聶雨想過的,她的過去其實就是一個不堪中帶著淡淡的悲傷,孤獨中帶著濃濃怨恨的過程。
在旁人都以為周家的媳婦肖如玫因為產後憂鬱症,一直和周寒的父親相處的相敬如冰,終於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屬於自己的真愛,毅然放棄了周家的一切和老莫離開,可最後終落的個車禍突然離世的結果不過是一段家長裏短的閑話家長,唏噓感慨過後便拋擲腦後的豪門故事的時候,聶雨第一次見到了她母親的瘋狂。
也是那一天,當新聞裏報道出來周書記的兒子和前兒媳因為乘坐的車子突然發生碰撞,兩個人不治身亡的消息出來的時候,她母親忽然扔掉了手裏的碗筷,隻是怔怔地守在電視前麵,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看著那條新聞。
那時候,她的父親常年出外工作,一直以來都是她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母親這樣的舉動嚇壞了年幼的她。那是聶雨第一次看見她媽媽哭泣,歇斯底裏的哭,一隻手牢牢地拽著心口的衣服,手背青筋絲絲分明。
那一天,她記住了一個男人的名字,周世平。再後來,聶雨很想不要再記起那苦澀艱難的三年。她的母親自從得知了周世平的死訊後,惶惶終日,每天夜裏等她睡著後就一個人怔然地靠著牆壁默默的掉眼淚。她的母親開始不愛說話了,甚至就連笑都慳吝著給予她,往往需要她拿了班裏的第一名時,母親才會從恍然中醒來,一手溫柔地撫摸上她的小辮子,一邊笑著誇獎她“我們小雨,真棒。”
我們小雨,真棒。這一句話在很多年後一直成為了聶雨在午夜夢回醒來的時候,唯一記起的話,那也是她母親留給她不多的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抹。因為再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增加她們母女之間的回憶和美好,因為她的母親在得知那個周世平死後的第三年鬱鬱而終。
後來,是她回家奔喪的父親告訴了屬於她母親和周世平的故事。說起來還真是狗血雷人,至少聶雨在做了好些年八卦雜誌編輯後,回過頭來看她母親和周寒父親那一段算不上的情史的時候,毫不客氣的嗤笑了出來。
周家的地位和權勢在這座城市中是無人不曉的,周世平從出生到上大學就備受矚目。當然這和他出色的外表和深厚的內涵分不開,都說老天都是不公平的,好的,隻會錦上添花,不好的,不過落得個一落千丈。所以聶雨想,她母親會對周寒的父親一見鍾情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更何況,那時候,喜歡周世平的姑娘千千萬,她母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可偏偏是這其中之一,走了****運的被那位周家大少看中了。聶雨在若幹年後拍著周寒的肩膀說“喂,真要說起來,我媽才是你爹的初戀,正經的初戀。”
是的,兩個青春年少,對感情懵懂的年輕人走在了一起,甜蜜苦澀的初戀讓周世平和聶雨的母親初嚐了情的滋味。隻是,好景不長,大學轉眼就到了畢業各奔東西的時節。周世平毫無疑問的聽從他父親,周書記的安排開始邁上了他那康莊的政途,可聶雨的母親卻因為沒有任何背景,隻得到了一家小國企裏謀了一個普通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