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輯 站著的大米1(3 / 3)

在崇武,男子們大都外出謀生或出海打漁,所以,家庭的重擔全都壓在了惠安女子身上。我在海邊遊玩的時候,在海岸邊的林蔭道上遇見了一位名叫景珊的美麗惠安女子,她身材勻稱,膚色中暗含著一種海風吹拂下的性感之美,她挑著扁擔,扁擔的兩端各掛著一個竹筐,竹筐裏放著形色各異的石頭,她打算到前麵的自由市場上去賣。

歇腳的時候,我們聊了起來。

你一個女孩子,挑這麼多石頭,不怕壓壞了肩膀嗎?

沒關係啊,先生,我覺得很輕鬆啊!再說了,我挑的也不是石頭呀?

那你挑的是什麼?為了印證我的說話是正確的,我趕忙從她的竹筐裏拿出了兩塊印章一樣的石頭。

我挑的是工藝品。挑著石頭的人,即使身體不累,心裏也會疲憊,但挑著工藝品就不一樣,我心裏舒暢得很呢,有美妙的工藝品在給我打勁呢。

我當即赧顏。原來,景珊是一位這麼心境開闊的女子。

從與景珊的聊天中,我得知,她已經結過婚,丈夫出海了,半個月才能回來一趟。景珊閑暇的時候,就從海邊撿回一些五彩斑斕的石頭,崇武海邊的每一塊石頭都像是被油浸潤了一般,有著一種獨特的滑潤和光澤,用這些石頭做成工藝品,深得廣大驢友的喜愛。

我誇讚景珊是個能幹的女子。景珊隻是燦然地笑。時不時還冒出一句謙虛的話來,我這算得了什麼呢?在我們當地,我已經算是夠懶的了。

丈夫在外掙錢,你原本可以在家安逸地生活啊?

才不能呢。在我們這裏,每天呆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是懶女人,這樣的女人是要被大家取笑的。景珊說著,整了整肩上的扁擔,又要繼續趕路。

我冒昧地問景珊,丈夫整天出門在外,這樣的日子是不是太苦悶,對女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你知道景珊是怎樣回答的嗎?

她說,崇武的男人心裏都裝著一片海,是海,就要在汪洋深處去釋放,崇武的女人心裏都裝著一條小溪,她們靜靜地流淌在海的周圍,安寧地度著歲月,已經很知足了。同樣是水,一個在海裏,一個在溪邊,流淌的時候都會有水聲,哪有什麼寂寞與苦悶呢?

我不敢再說話,隻得衝景珊豎起了一個挺拔的大拇指!

景珊說,你不應該隻對我豎大拇指,應該把讚美送給生活在這裏的每一個惠安女子。

我點頭稱是。

(雲吃了傷心,所以,生命的天空應該是藍藍的。)

雲吃了傷心

如果想我的時候,你就遙望一朵雲。

這是一個母親在病床前對自己6歲的兒子說的,母親還告訴他,每一朵雲上都藏著一個天使,她能幫你吃掉傷心,這樣你就快樂了。

孩子把母親的話聽得出奇,雲也能吃掉傷心?孩子將信將疑。

一個月後,母親走了,永遠地離開了他。那天的雲雪白雪白,他抱著媽媽的相片,昂起頭對著一朵雲哭,他哭著哭著,天上的雲越來越大,他突然想起母親的話,他想,那朵雲一定是傷心吃多了,才變得這麼“胖”。

他清楚地記得,有一次他問母親,你為什麼這麼瘦?母親告訴他,胖的東西不好看。後來,他一直喜歡瘦的東西,看到雲“吃胖”了,他也很不忍心,於是,他就不哭了。

15年後,男孩長大了,有了生平第一次戀愛,然而不久,他就失戀了,他很難過,獨自一個人去了約會常去的那邊草地,湖水很清,映照著天上的流雲,一朵一朵,和湖邊的草地映襯在一起,像極了羊群在水草豐滿的土地上遊動。

他對著這些“羊群”發呆,突然聽到“噗通”一下,他看到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孩跳進了水裏。他激靈一下站起來,也跟著跳了下去,女孩被救上來了,但是,一個勁兒地埋怨他說,為什麼不讓她死?反正沒有人愛她,倒不如死了算了……

原來,他們同病相憐啊。他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先是把自己的遭遇告訴女孩,還把母親小時候告訴自己的話說給女孩聽,那個午後,他們並肩坐著,對同一朵雲發呆,直到月朗星稀,夜蟲提醒他們回家。

後來,他們相愛了。他們租下了臨湖的一塊土地,建造了一座木製的房子,專供人看雲,他把小時候母親講給自己的故事編成童話貼在小木屋的顯眼處,他告訴每一位來這裏的客人:看天上的一朵雲發呆,雲能幫你吃掉憂傷;看湖裏的一朵雲發呆,雲能幫你洗淨過往;在心裏種一朵潔白的雲朵,這雲朵裏的天使能讓你收獲快樂。

他們的小木屋生意很好,許多人都說,不光是小木屋裏的故事好,還因為小木屋有一個俏皮的名字——雲吃了傷心。

雲吃了傷心,那誰為雲療傷呢?一天,一個林黛玉似的女孩這樣問他。

他笑著說,天空裏的風啊,它能幫雲帶走一切憂傷。

為什麼是風呢?“林黛玉”繼續問他。

因為風是雲的母親呀,風雖然抓不著,看不見,但她一直都存在,並能給雲以溫暖的呼吸,這呼吸,足以讓雲瓦解一切晦氣,帶來運氣。他堅定地說。

“林黛玉”望著他,陷入了深思……

(給善一個出口,給愛的衣衫一枚紐扣。)

無奈的善舉

漫天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我踩著嘎吱嘎吱的積雪趕到單位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在門口等候了。定神一看,才知道是我的小學老師王思榮,一頭的積雪和凍得通紅的臉膛讓我差點沒認出他來。

剛一認出是我,他老遠就迎上來說:“丹崖,我有件事麻煩你給報道一下?”

握住王老師的手,我才感覺有種透骨的涼,我知道,為了等我,他肯定是在門口等候很久了。

辦公室裏,我給他倒杯熱茶,他說明了來意:“天太冷了,村裏退休的胡支書看孩子們踩著積雪上學,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非要買上半扇羊肉,支一口大鍋,免費為孩子們熬羊肉湯喝。今天天剛蒙蒙亮,他就一個人拉著板車去學校了,我覺得這樣的好人好事應該是個好素材,特意來告訴你,看看能不能通過電視表揚一下。”

我立即撥通了新聞中心的電話,請示領導以後,表示可以派記者前往。

上午9時許,王老師就跟著我們記者的采訪車到了學校,剛一下車,我們就聞到了一陣香噴噴的羊肉湯的香味。循著香味看去,學校院牆的外麵,胡支書正在往地鍋裏加柴呢。看到攝像機的刹那,他愣住了,繼而是不停地擺手,不讓我們拍攝。

胡支書說:“做了這點小事就要上電視爭名奪利的話,那不是顯擺嗎,萬萬使不得。”

我們一再解釋:“報道您的目的不是為了宣傳你,而是號召越來越多的人向您學習。”

一鍋羊肉都煮熟了,我們的嘴皮子都說幹了,胡支書終於答應接受我們的采訪,但是,一再承諾,隻準許拍攝他的背影,還不能提及他的全名。

順利開拍。我特意讓攝像記者抓拍到了散學後的孩子們,端著一碗碗羊肉湯的幸福表情,胡支書雙手忙活著,不停地往灶膛裏添柴,仿佛是唯恐湯不夠熱。

整條新聞很感人拍得很是感人。我們還在晚間及時安排了回訪,地點選擇在學生們的家裏,我們清楚地看到許多家長看到這樣一副情景,都流下了動情的淚水。

第二天早上,我本打算及時播發第二條新聞的,哪知道,就在這時候,我再次在單位門口看到了王老師的身影,他看到我,更加心急火燎地對我說:“丹崖,新聞別再發了,教育局打電話了,說這樣做太不安全,沒有衛生檢驗部門的檢驗,盛放羊肉湯的餐具和鍋灶能合格嗎,教育局勒令我們立即停止活動。”

王老師的一席話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當即楞在那裏,瞬間手足無措。

我問王老師:“胡支書回去了嗎?”

“可不是嗎,胡支書是流著淚回去的,拉著鍋灶回去的時候,還十分不解地對我說:‘思榮,我能害娃嗎?每一個碗我都在放在開水裏煮過的,娃們多冷啊……’”

我沒有看到胡支書拉著板車從學校離開時的身影,但是,我能想到,那麼重的鍋灶和碗筷,一定把胡支書回家的路,軋得很深很深,這些深深的車轍向前伸到胡支書的家門前,向後還有一條路:直通往孩子們的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