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幸福講義2
把靈魂的耳朵叫醒
老馬是我曾經的一個朋友。我們同村,而且同齡。我們從穿開襠褲開始就在一起玩,然後又一起上學,一起工作。本來,我們還可以繼續我們的友誼的,可就在10年前的一天,他遭遇車禍,然後在醫院僅僅住了一個星期,就不管我們怎麼挽留,狠心地丟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兒子、一個小飯店,還有一個28歲的妻子走了。這讓我們無法接受,尤其是她,可我們又能怎樣呢?
她和老馬是大學同學。當時,老馬在校足球隊踢球。他個子不高,但體健,速度快,球風又酷似馬拉多拉。所以,我們就送了他一個老馬的雅號。
她是我們學校的校花,絕對的美人痞子,但她卻不愛紅裝愛武裝——喜歡足球,還特崇拜老馬。畢業時,她出人意料地選擇相貌平平的老馬做了男友,不知道這與足球有沒有關係。但說實話,我們並不不看好老馬和她的婚姻,然而,他們婚後卻是出乎意料的恩愛,恩愛得令人嫉妒。
我永遠忘不了老馬去世的那天,她哭得死去活來的模樣。老馬下葬的時候,她堅持要買一個合墓,說自己今生不能與他白頭,死後也要與他長相廝守。我們就勸她,說你還年輕,將來的事存在很大的變數。最終,她沒有再堅持,但這足以令人感動了。我們都說,老馬這輩子沒有白活,因為他有一個深愛他的妻子。
老馬剛去世的那幾個月,我經常去看望她母子,後來我被調到晚報副刊部後,自由支配的時間少了,就沒怎麼去。直到有一天,一個朋友告訴我,說她與一個比她大得多的男人走到了一起。當時我並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她是那麼的愛老馬!朋友說,人家都搬到一起了,你愛信不信。
第二天,我找借口去了一趟老馬留下的那個飯店。當我親眼看到那個忙前忙後的男人,親耳聽到老馬的兒子管那人叫爸爸,我才不得不信。
回家後,我與妻子說起這事。妻子說,一個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啊!可我不解,老馬在世的時候,他們是多麼的恩愛,難道那一切都是假的?
我為老馬不平,我覺得他一輩子很窩囊:屍骨未寒,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有房產、飯店,全被人占了,這算什麼?我堅持認為她背叛了老馬。這是我所不恥的,也是老馬所不恥的。
幾年過去了,我再沒去看過她,我也幾乎將她忘了。
清明前夕,我們報社搞了一個紀念先人的征文活動。說來令人難以置信,那天夜裏,我竟然看到了她的征文:
老馬,自你走後,我們單位的效益一直不好,而飯店的生意也是每況愈下。我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辛苦經營的飯店會垮掉的,我們娘倆的生活也會成問題。可這又有誰能理解我們孤兒寡母的心呢?
老馬,我親愛的老馬,你在天堂還好嗎?這十年裏,是誰為你端茶送水?是誰陪伴你夜看球賽?又是誰拂去黑夜為你迎來黎明?老馬啊,我思念你時,你在哪一片雲上能看到我?蓬蒿叢前,我帶著兒子,淚流滿麵跪倒在你的墳前,斟上一杯你生前愛喝的燒酒,輕輕地灑在地上。老馬啊,看似近在咫尺,而我們相聚又是多麼的遙遠……
看到這裏,我的靈魂禁不住打了個冷戰。誰會想到這麼多年來,她的心裏竟會藏著這樣一個秘密。她本該可以與我們說明的,她卻沒有,她選擇了一個人承擔。她試圖把握自己的生命,試圖把靈魂的耳朵叫醒,在一個個不眠之夜,去聆聽一種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
站直了,別趴下
暑假期間,女兒去外婆家度假。在我們做了十一年並已做慣了小公主的奴隸之後,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們的生活竟突然失去了重心,這種難以承受的生命之輕便化作揮之不去的落寞和孤單。
女兒在家時,每天早上,包括星期天上興趣班,都是我去叫她起床。不管睡醒沒有,多半時候她都是閉著眼睛,等著我把她叫“醒”。每當我在她的小臉頰上輕輕地一吻,她便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哼哼嘰嘰”地撒嬌,完全是一個長不大的乖乖女。此時,她媽媽若是看到,便會故作正經地批評道,就你慣她,如果女兒哪一天長大了,飛走了,看你這怎麼辦?撒嬌的女兒就會忍不住“哈哈”笑出聲,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們,我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的!這個小插曲經常令我們家的早上充滿了快樂。女兒從中聽出了我對她的疼愛與不舍,就這麼一個孩子,當父母的誰願意她離開家呢?
一直以來,女兒都很戀家,課餘的時間她大多待在家裏,從未住過校,甚至每天上學都是我用自行車送她。就連這次去鄉下看外婆,還一直嚷嚷著說陪外婆玩兩天後就立馬回家。沒想到這麼一個離不開家的人,去了鄉下後,變化是立竿見影的。也許是她確實長大了,也許是鄉下的魅力太過吸引人———那裏有那麼多城裏看不到的農作物,有那麼多吸引人的小鳥,還有那城裏不常有的蔚藍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氣。反正鄉下像一塊強勁的磁鐵,把女兒牢牢地吸引住了。即便是外婆家裏沒有肯德基,沒有漢堡,沒有珍珠奶茶,那一天三頓的粗茶淡飯,她都吃得津津有味(女兒稱之為綠色食品)。每次我打電話回去,她不是在田野裏“瘋”,就是與村裏的孩子們捉魚蝦去了。總之,十有八九她都不在家。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我親生的——為什麼僅僅去了幾天,就將我和她老媽忘得一幹二淨?
本以為從未離開過我們的孩子離家後會出現一些獨立問題,沒想到向來把她放在第一位的我們卻發現自己的生活有了麻煩:早上習慣於6:30起床,起來後卻發現自己竟無事可幹;中午做飯時,鬼使神差地燒上一大碗女兒喜歡吃的豆腐泡,卻吃不出一點笑聲來;更重要的變化是,家裏變得異常的安靜。少了那個一進家門就鬧著要吃飯、上了餐桌還嚷嚷著要看我碗裏的雞蛋是不是比她多的的小丫頭,不用再匆匆忙忙趕回家煮飯煲湯,不用再拎著耳朵問她為什麼飯後不彈一會兒古箏……許多原來雷打不動的家務,現在都可以免掉不做:不用常去家樂福采購大包小包的餅幹、薯條、快餐麵、罐頭魚這些“垃圾食品”,甚至不用每天拿牛奶、打豆漿。廚房裏的工作也是糟的很,我們一度失去了煮飯的興趣,甚至還失去了吃飯的興趣。
其實,像我們這些生於六七十年代的父母,一般都有多個兄弟姐妹。本以為自己是承前啟後的一代——我們趕上了令上輩豔羨的好時代,又有著自小就養成的孩子們所欠缺的心裏承受能力。可怕的是,在我們做了十多年並已做慣了小公主的奴隸之後,生活竟突然失去了重心,這種難以承受的生命之輕便化作揮之不去的落寞、孤單,讓我們苦不堪言。有一天我醍醐灌頂,忽然悟出了一個道理:在中國,不獨立的恐怕不僅是獨生子女,更有他們的父母。因為他們在撫育兒女的時候,全身心地投入,已經失去了自我。當孩子展翅高飛之後,老鳥們頓感茫然無措,找不到自己飛翔的方向。
是的,不過一個暑假而已,我們就變得無所適從。如果孩子上大學了,工作了,長年累月的不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又該怎麼生活呢?想想不久的將來所要麵臨的尷尬,不禁生出些許無奈,但靜下心來,隻能不無苦澀地笑著安慰自己:再親密的親人都會有分離的時候。生命既以個體為單位,就得時時提醒自己,要有一條挺直的脊梁,甜蜜也好,苦澀也罷,我們都得勇敢麵對。套用一句比較經典的電影台詞:站直了,別趴下!
抓住那一絲感覺
2012年,央視做過一個“你幸福嗎?”的社會調查。在眾多被采訪對象中,一個人的回答是這樣的,“幸福或許真的不可說,唯有你忍不住要樂一個時,你才會突然抓住那一絲的感覺。”
後來,這個答案被傳到網上,立馬引起了網民的關注。有好事者還“人肉”了他。結果,幾乎是一夜間,這個被網民戲稱為“樂一個”的小夥子瞬間風靡網絡。
他是一個孤兒,自小這孤兒院長大,後經孤兒院領導推介,他去了當地縣城的郵政局從事投遞工作。他天生就是一個開朗活潑的家夥。孤兒院的院長介紹說,在孤兒院的時候,隻要有人喊:“嘿,小子,樂一個”,他就會使勁翻幾個跟鬥。翻完,他會跟著來一句,“掌聲”,於是,大家都會給他麵子,熱烈地鼓幾下掌。
來到郵政局後,他這個保留節目一直沒有丟,隻要一閑下來,他就會忍不住給同事翻跟鬥,然後跟同事要掌聲。有時,他給客戶送報紙時,他也會即興“樂一個”。而每次,他臉上始終都會掛著微笑。當然,他的笑容從不縮水,因為他是真的開心。
那天,他去電視台送報紙,一個認識他的人對他說,“給我們也樂一個?”他沒有客氣,丟下報紙,在狹小的辦公室裏,原地連翻了幾個跟鬥。這個場景,恰巧被路過的一位領導看在了眼裏。
某個下午,電視台邀請他做一檔節目,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有看點的新聞,如果策劃好了,收視率絕對不是上升一個點。
節目中,素有毒舌之稱美女主持人開場就問他:“你憑什麼快樂?據我所知,你是個孤兒,你在郵政局也隻是一個臨時工,你沒有編製,甚至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女朋友,你到底因為哪一點開心?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應該痛苦一些嗎?”
他平時隻會“樂一個”,口才一點都不好,麵對美女主持,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回到單位,躺在狹小的單人床上,他在反複想著一個問題: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我每天重複做著一個誰都能做的事;我隻是一個臨時工;沒有一個女孩子喜歡我……我憑什麼開心?於是,他決定離開這過地方,到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去。
第二天,他不辭而別,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可是,就在人們快要忘記他的時候,他又回來了,而且依然是一臉的快樂。
看著他滿臉的笑意,郵政局的領導沒有怪罪他,他們能夠理解他當時出走時的心情。於是,他又開始為市民送報刊了。
他怎麼又回來了?
有好事者試探他:“樂一個。”他便迅速地翻了幾個跟鬥。讓全場的人再次領略到了他的快樂。
知道他回來了,電視台便又來找他,但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說:“我一直很快樂,但我的快樂從來都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將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隻想用我的快樂影響別人,而不是損人利己。”
電台的記者不甘心,“那你憑什麼這麼快樂呢?”他說:“我憑什麼就不能這麼快樂呢?我小的時候,父母拋棄了我,是孤兒院收留了我,讓我有了一個溫馨的家;長大後,我本沒有什麼特長,又是孤兒院幫我找到了工作。現在,我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為什麼不快樂?又為什麼不覺得幸福?”
最終,電台舍棄了原有的策劃,直接用記者與他的對話做了一檔節目。節目播出後,雖然畫麵上沒有他,但收視率還是創下了新高,而且收看電視的市民們也被他感動得稀裏嘩啦。是啊,一個人,快不快樂,幸不幸福,其中蘊含了太多的生命的真諦。許多時候,我們隻要抓住那一絲的感覺,就是一個快樂的人,一個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