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篇 第三十五章(1 / 3)

球場外哄哄嗡嗡的議論聲, 在十幾個女子動手打架的那一刻, 寂靜一瞬。

而後, 如水沸騰般, 轟然炸裂!

蕭懷瑾蹙眉, 他本以為他的比試已經十分激烈, 卻萬未想到後宮女子的賽事, 竟然演變到這般田地。

家仇國恨一起湧上,連叫停都不能!

他的身後,何太後眼眸深邃。幾位婕妤竟會與人鬥毆, 實在出乎所有人意料。畢竟她們入宮以後,向來安分守己,沒惹過什麼禍端。何太後沒有看她們, 而是向幾位婕妤的家人那邊看去, 料來他們應是急切的——

婕妤們的父兄都穩坐如山,在台上看比賽一樣, 看著女兒們與人開打。

至於他們的妻子, 則神色不為所動, 施施然端坐著, 也是十分淡定。

何太後:“……”

幾位婕妤家中的小輩, 不如長輩那般沉穩, 他們義憤填膺,攥著拳頭,口裏不斷呐喊助威:

“姐姐, 給她一記撩陰腿!”

“龍抓手, 龍抓奶!”

“姑姑,打她的馬,用力打!”

“……”何太後收回目光,這才發現,她對那幾位婕妤,以及她們的家人,似乎也是看走了眼?

*****

場中已經是飛沙彌漫,兩撥人越打越激烈。

圍觀者已經不想再看比賽了,而是看女子比武過招。

雙方皆是將門出身的女兒,也都有著習武騎射的底子,在馬上過招不分上下,便幹脆扔了球杆下馬,廝打成了一團!

趙婕妤一記飛腿踹,劉婕妤一招後肘擊,左右她們小時候打群架有默契,有的招招往臉上招呼,最後幹脆沒了章法,開始抓頭發、摔跤、拚勁道。

.

球場另一端,謝令鳶也顧不得擊鞠了,她和北燕公主都趕過來拉架。若任由事態蔓延下去,可是要被判罰下場的。

於是晉國主帥德妃和北燕主帥公主,都驅馬狂奔而來。

二人趕到的時候,就看到了十個女子擠成一團你打我踹,沒有武當拳法也沒有少林棍法,都是原始的自由搏擊。

……我那在看台上咬手帕的天子啊。

兩國開賽,隊員打得頭破血流,這成何體統?

.

何貴妃遠望這一幕,飛馬而至,上前嗬斥道:

“成何體統!!賽場上毆打成一團,也不怕敗壞了顏麵!都給本宮起來!!起來!!!”

她向來跋扈慣了,發火時極為嚇人,鵝蛋臉上,漂亮的時風眼瞪大,周身仿佛縈繞著三裏風暴。平素其他妃嬪被她這樣怒喝一聲,嚇得少說要跪幾個時辰。

但此刻,這通怒斥,也無法分開雙方。她們都打紅了眼,直到謝令鳶和北燕公主衝進來將人分開。謝令鳶將兩個北燕女子掀開,扯住方才和尹婕妤對罵的那個將門之女,一巴掌重重甩了過去!

“啪”一聲,清脆回響。

那個說頭蓋骨的北燕將女,被謝令鳶甩了一巴掌,臉上驟然浮現清晰的五指紅印。

鬥毆雙方見狀,撕扯對方的手這才分開,頭發都亂了,臉上身上紛紛留了印子掛了彩,有人口裏還在叫罵。

謝令鳶是德妃,品秩正一品,對北燕將軍的女兒掌嘴,並不逾矩。隻不過古往今來,大概沒人這樣做過。

北燕公主似也是認同,跟著一巴掌甩過去,又在那人的另一半臉頰上,留下了掌印。

那女子挨了雙方主帥各自一巴掌,她方才也是因吵架一時激憤而失言,自知理虧,垂下頭默默受了這兩巴掌。

謝令鳶這才和北燕公主分別把己方的人往兩邊攬。她把幾位婕妤護在身後,厲聲對那個挨了巴掌的女子斥道:

“兩國交戰,勝敗乃兵家常事。無論犧牲者是誰,都是為了國事而血灑疆場,你們卻如此侮辱他們,這不過是把勝利建立在殺戮之上的、毫無人性的野蠻行徑!”

她胸口起伏,手握馬鞭,指著那一個個北燕女子:“尊重是相互的,你們出身將門,誰家沒有戰死沙場的親人?若是屍體被我們這般侮辱,你們又待如何?!本宮奉勸一句,你們怎樣對待你們的敵人,你們的敵人就會怎樣對待你們!”

北燕公主被謝令鳶說得啞口無言,卻也知道己方有錯在先,隻能強忍著:“此事我國會有懲處。當務之急,還是比賽要緊。”

無論怎樣爭吵,比賽終究是要進行。

雙方帶著不甘不願分開,往自己的馬走去。

.

“啊!!!——”

忽然,尹婕妤跪坐在了地上,仰天嚎啕。

她眼淚簌簌而下。

尹家三哥笑著的模樣,猶在眼前。他不英俊,但濃眉大眼,笑起來爽朗又有些可愛,小時候她換牙,家裏不許她食甜,三哥便會從集市買她喜歡的金絲酥,偷偷揣回來給她。

長大後他經常說,要親手送她出嫁,嫁個好人家——“門第不必太高,但家風嚴謹,我們阿容嫁過去便是正妻,妹夫不能納侍妾!有咱們娘家護著,要是他敢欺負阿容,哥哥就去給你出氣!”

他去打仗後,有一天晚上,她就做夢夢到了三哥回來,坐在她床邊,放了她最愛吃的金絲酥,說,阿容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改改脾氣,不能急躁……他歎了口氣又說,可惜看不到你出嫁了,這遺憾是揣著了。你答應哥哥,嫁個好人家,若受了氣不能憋著,咱尹家的女兒不受委屈,哥哥做鬼也不會放過欺負你的人……

他絮絮叨叨囑咐了很久。

待她從夢裏醒來,又過了半個月,便聽說三哥陣亡的消息。

他屍體送回來時沒有找到頭顱。所以尹婕妤總覺得,會不會他其實並沒有死。

盡管那屍骨確實是他的,但她總不肯相信他死了。他一定是活在某個世上角落的,隻是不願回來罷了。

.

直到方才,一番爭吵,那傷疤就猝不及防,被血淋淋地揭開了。

一句話猶如利刃,迎頭剖開肺腑,讓她被迫接受一個她刻意忽略了三年的事實。

故人已逝。

尹婕妤嚎啕大哭,聲嘶力竭。

“啊!——”

這撕心裂肺的聲音傳到場外,義憤填膺的晉國人都安靜下來了。

全場寂靜,默不作聲。

尹婕妤的家人,知道今日女兒參加兩國馬球賽,是以全家都來觀戰,她七十多歲的祖母也來了。

尹婕妤的祖母埋下了頭,花白的頭發,肩頭微微顫動。

場中人各自已散開,唯獨晉國妃嬪們圍著尹婕妤。

眾人將尹婕妤拉不起來,謝令鳶對她們吩咐道:“你們先去準備吧,這裏有我。”

尹婕妤仿佛沒有感受到她們,滿心是回憶和夢境的交織,被淚水浸透。謝令鳶跪坐在她麵前,想了想,迎麵輕輕抱住了她,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撫。

此刻竟然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了,擁抱仿佛成了唯一能寬慰的言語。

尹婕妤將臉埋在謝令鳶的衣領間,不再顧及什麼上下尊卑,淚水頃刻打濕了她的衣衫。謝令鳶仰起頭,這種悲慟和哀傷,彌漫在空氣中無孔不入,她無法不為所動,心頭也跟隨顫動。

真是奇怪,她向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能哄得了皇帝,勸得了太後,卻在此刻失了言語,不知從何安慰尹婕妤。

“……我們這場比賽,一定能贏過她們的。”

良久,她才堅定說道。

“我帶著你們,堂堂正正的贏!”

****

第四局比賽,在五個婕妤和北燕將女們的打罵中落幕。

這一場意外頻生,北燕進了兩個球,晉國隻進了一個球,是北燕險勝。

散場修整時,何貴妃終於壓抑不住澎湃的怒火——對這一局亂七八糟的球賽,她已忍無可忍。

她冷著臉,走到了休息的角落,知道眾婕妤心情不佳是事出有因,怒火便對準了錢昭儀和白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