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貴妃這廂心中忐忑, 曹皇後的不安卻隻多不減。
今宵, 正逢月十五。
每月初一、十五, 照規矩蕭懷瑾是要到她宮裏的。她從錢昭儀那裏得了藥, 如今太後昏迷著, 即便她做下這些事, 太後也不能追究。待那時, 她都已經懷上龍嗣,祖父在朝堂上振臂一呼,什麼錯事都揭過去了。
所以今夜, 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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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蕭懷瑾按著規製,盡管心裏揣了心事, 卻還是來到了坤儀殿。走進寢殿時, 便覺室內的薄荷香極淡的縈繞著。
他知道皇後喜熏薄荷,倒也不反感這個味道。
隻是他料理前朝後宮的事務頗多, 來這裏也乏了。
甫一落座, 皇後一身胭脂色絞經羅袔子, 外罩薄如蟬翼的對襟衫, 曲線玲瓏畢至, 溫聲道:“陛下操勞國事一整日, 臣妾為您煮了安神茶,加了些鹽巴和豆蔻,陛下嚐嚐。”
蕭懷瑾接過茶杯, 品著悠悠清香。曹皇後手心沁出細汗, 將茶杯遞上後便收回,默默地攥緊,嘴唇微開一條線,呼出半口氣,盯著蕭懷瑾將茶飲下,剩下半口氣才跟著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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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夜空難得晴朗,月滿枝頭,曹皇後親自走到窗前,待將窗戶關上之際,從窗縫裏又望了一眼外麵狹窄的景致——
夜風吹過,後宮裏風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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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風,吹遍宮內每一個角落,麗正殿在這萋萋風中,燈火全熄,唯留月光。
麗正殿外,星使兩天一夜沒有休息,給大殿下了一層闖入結界,如今和海東青一坐一吊,一人一鳥相對而視,看家護院。
殿內,謝令鳶和酈清悟並排正坐。
他們打坐入定,閉著眼睛,神識已經飄入了別人的識海中——
那是像死水一樣,平波無瀾的澤國。
不同於何貴妃的動蕩不安,它仿佛是毫無聲息。
這是第四個昏迷的人,宋靜慈的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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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開四周的朦朧霧氣,謝令鳶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周圍,先是被一陣氣味給熏懵了。
——這味道,真不是普通的臭啊!
是十分濃鬱的、淳樸厚重的臭氣衝天啊!
耳邊還有“吭、吭”的聲音,謝令鳶覺得好像坐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還在冒著熱氣。她低頭一看——
一頭碩大無比的黑!毛!豬!
她倒抽一口冷氣,隨即覺得滿肺都塞滿了豬的味道。這一眼受驚不小,她抬眼,四周景象頓時苟延殘喘地映入眼簾——
簡陋的木條條釘起來的牆壁四處漏風,身殘誌堅地支撐在地麵。呲牙咧嘴的牆壁上,掛著缺了口的草帽,地麵全是汙黑的淤泥,幾頭豬在汙泥裏愉快打著滾兒。
謝令鳶瞬間覺得渾身被火燎似的,想從豬身上跳下去,然而滿地汙泥,不知該從何落腳。
這豬真是奇大無比,這都不是豬了,這是大象吧,居然比人還高?
天呢,宋靜慈潔癖那麼嚴重一個人,原來竟然是這樣的重口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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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四處張望,酈清悟一向是入定比她快的,顯然這成了一場浩劫,靠著牆角的一隅,他正筆直如鬆地立在豬的身上,也陷入了跳不跳的糾結中,茫茫顧盼。
謝令鳶不禁想樂,讓你入定快。嘻嘻。
然而她還沒樂出聲,忽然身子底下一顫,她差點摔下去,掉進汙泥裏,趕緊一個托馬斯全旋,抓住了豬耳朵!
她身下的豬仰起頭“吭、吭”幾聲,向著豬圈外,一躍而出。
“哇——”謝令鳶驚叫道,她被豬馱著,那豬撒了歡兒地到處跑!
“救命呀!”
謝令鳶也不管什麼形象不形象了,從這麼高的豬身上摔下來,被踩了摔了死在別人的識海裏,都很危險啊!
而且從豬身上掉下來摔死什麼的,這種死法,太丟人了。
此時,又見一道黑影,在空中一躍而過!
——酈清悟,正騎著一頭英姿勃發的黑豬,向著謝令鳶急奔而去!
好在他以前遊曆天下時,騎過駱駝,騎過野馬,區區一頭豬,還是能駕馭得住的……
謝令鳶抓著豬耳朵,在豬的身上掙紮翻滾,搖搖欲墜。眼角餘光一瞥,看到酈清悟正一臉道骨仙風地……騎著一頭豬,朝她追來。
他那樣出塵之姿,那豬仿佛都帶上了仙氣,看這鎮定的氣場,頓覺他騎的不是豬,而是龍……
……豬。
謝令鳶急中生智,大吼一聲:“地裏有好多大白菜啊!”
酈清悟心領神會,趕緊的手一揮,謝令鳶麵前的地裏,蹭蹭蹭地長出來了一片水汪汪的大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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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世界靜止了。
見到大白菜,謝令鳶騎的豬就走不動路了,終於停了下來,一頭紮進了地裏,去拱它的大白菜。
謝令鳶劫後餘生地趴在豬身上。
酈清悟從豬上幹淨利落地跳了下來,走到那頭豬身前,張開雙臂對謝令鳶示意:“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