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篇 第七十三章(1 / 3)

就當蕭懷瑾的天籟之音, 在門口響徹的一刹那……謝令鳶單手掀起了麵前的案幾。

武明玦……他練就畢生的武學功夫, 在這一刻神魂附體!隻眨眼的間隙, 他便避入了案下, 動作之行雲流水, 令人目不暇接歎為觀止。

而見白昭容似乎要開口戳穿, 武明貞眼疾手快, 在她啞穴上重重一拍!

“呃……”白婉儀胸口一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側目冷眼回視,卻對上了武明貞威脅的眼神——那雙眼睛裏, 明晃晃地寫著,倘若她白婉儀敢說出一個字,無論她是什麼寵妃, 武明貞都會讓她死!

如此不加掩飾的霸道的威脅——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白婉儀自忖, 她平時看人,都是看眼睛察人心的。

皇後也好, 陳留王也好, 蕭懷瑾也好……韋不宣也好。

算計詭譎的, 心思單純的, 飽經滄桑的, 未經人事的……她在無數人的眼中, 看到過無數紅塵跌宕的人生。

而武修儀的眼中,卻有著鮮血洗銀刃的厲色。有著火與血的淬煉,方銳利而無畏。

可白婉儀不懼於這樣的目光, 她甚至有些欣賞。

雖然懷念這樣的眼神, 但此刻,這樣的冷厲敵意卻是在威脅她的性命。白婉儀心思瞬間百轉,作出了決斷。

一力降十會。任她平時再怎麼富有聰慧智計,此刻她也打不過武明貞,更沒有必要與其作對,徒增敵人——

因她的主要敵人不是武修儀,不是謝令鳶,而是曹皇後啊。

曹皇後灌她絕育的避子湯,傷了她的身,隻為讓她打消那些爭寵的念頭,忠心追隨皇後。這招對付錢持盈是可以的,可白婉儀,她怎麼會是這樣沒脾性的人呢?

白婉儀垂下眼簾,安靜地不再反抗。在皇後沒有受到報應之前,何貴妃與德妃,她都不能輕易動搖,以免六宮失衡。她是該幫貴妃她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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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短的瞬間,白昭容做出了抉擇,謝令鳶也放下了案幾,一瞬遮住了武明玦。

她看似若無其事,十分淡定的模樣,實則都已經忘記了調整表情,呼吸急促,顯出了十二分的慌亂。她視線焦灼地四下轉,在看到案幾一角時,登時又想哀嚎——

MD武明玦你沒事兒長那麼高幹什麼?一張黃花梨木大案幾都蓋不住他,他往前挪,發髻就露出個尖兒來;往後挪,鞋子就要露出來!

你小時候是喝高樂高長大的嗎!謝令鳶恨恨地想,簡直想給他來一場腰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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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不及多想,用裙子迅速一搭,蓋住了武明玦的發髻;與此同時,一隻繡著龍的靴子,踏入了天輝殿的門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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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妃還未從“麵前有兩個武修儀”這一炸裂三觀的震驚中蘇醒,她呆立在當場;而何貴妃想的卻是其他事情,她從小的心思算計不是白培養的,一瞬就有了權衡,下意識地把身邊的麗妃推了出去,並伴隨著一聲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麗妃正發傻,卒然被何貴妃推了個踉蹌,幾步撲到了門口,與正走進門的蕭懷瑾撞了個滿懷!

蕭懷瑾被她撞了個趔趄,往後倒了幾步,聽著何貴妃悠長的笑聲,他驚呆了……

“愛妃你……”

麗妃被推出來的這踉蹌幾步,可是一點都不優雅,一點都不美觀。她素日極重儀容,此刻狼狽不堪,登時心頭大怒,先忙不迭地跪下請罪:“陛下,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都是……何貴妃,你撒什麼酒瘋!””她回頭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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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貴妃正斜遝遝地站著,一腳踏在案幾上,一手晃著酒壺,眼神迷離。

她一邊掩著唇千嬌百媚,一邊又哈哈大笑,此情此景,出奇的矛盾,無比的違和:“陛下,你看麗妃,今夜真是越看越美,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啊,哈哈哈……”

麗妃已攀爬上牙尖的怒火,在聽到貴妃誇她美貌的時候,又被紮針泄氣似的,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她磨著牙,狐疑地看著何貴妃——平時何貴妃可不會這麼誠實,這醉了也不忘掩著臉,得多深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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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貴妃掩著臉大笑,她心裏苦啊。

她裝酒瘋,還不想丟了麵子,危急關頭腦海空白,隻好胡言亂語,這可把她高貴雍容的氣度都敗壞光了,隻能幹笑:“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笑聲餘音不絕,回蕩在殿內。蕭懷瑾納妃一年多,第一次見何韻致撒酒瘋,他也是值了。

這可是真正的貴妃·醉酒啊。

他捂著鼻子,被麗妃撞的,當真有些眩暈。

既然是貴妃在屋子裏大撒酒瘋,他自然不會計較方才麗妃的冒犯,何況麗妃容顏傾城,總是要讓人憐香惜玉一點。他托了托麗妃的手臂:“愛妃無礙便好,貴妃也是喝多了,你莫與她計較什麼……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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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掃了眼室內,又揉了揉太陽穴——怪哉,武修儀的發髻,怎又變成偏左了?

不過,此時他已淡定,不再大驚小怪——素來好麵子的貴妃,都醉得瘋成這樣,一個忽左忽右的發髻算得了什麼?

再看地上倒了一頁屏風,大概是方才,貴妃撒酒瘋,把屏風掀翻了?

蕭懷瑾先看了看婉娘,白婉儀沒有受傷,隻是很沉默,大概也是不勝酒力,半眯著眼連話都不說。而德妃似乎是害怕的模樣,被醉酒的貴妃嚇住,縮在案幾旁,從未坐得如此穩。

蕭懷瑾頭痛欲裂,也不再尋樂了,慢騰騰道:“既然貴妃已不勝酒力,時辰也不早了,愛妃都各自回宮醒醒酒,歇下吧。明日一早,也要起駕回宮了。”

武修儀輕咳一聲,眾妃回過神來,忙俯首謝恩。蕭懷瑾的目光在白昭容身上流連片刻,垂下頭,轉身走出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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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蕭懷瑾的背影湮沒在黑夜中,謝令鳶才敢變換坐姿,稍稍起了身,一腳把案幾踢翻。武明玦從案幾下一躍而出,此刻他身份拆穿,在一眾妃嬪麵前,倒是覺出了不自在,多看一眼都覺得冒犯,隻得匆匆與他姐姐對望一眼。

他們都明白,這一眼,又是天涯兩隔。

可雖然心中惆悵,他卻連訣別的時間都沒有。為免橫生枝節,武明玦必須盡快離開。甚至當著其他妃嬪的麵,姐弟二人連告別的話都不便出口。

武明玦幾步跨出門,卻身形頓了頓,轉而看向謝令鳶,謝令鳶朝他一笑,似乎是賀他終於脫離了深宮苦海。二人目光彙集千言萬語,卻也隻得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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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明玦走得很快,他習武之人,步伐輕盈,轉瞬就走遠,仿佛何貴妃等人方才看到的,都是一場幻象。

等他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武明貞才在白婉儀的啞穴上複又一拍。

何貴妃與麗妃鬆了口氣,齊齊看向謝令鳶與武修儀:“方才是怎麼回事?”

德妃什麼時候與武修儀這樣好了,竟然合謀做出此等欺君罔上之事!今晚隻要皇帝稍微清醒那麼一分,或是貴妃與麗妃不肯配合,或是白婉儀沒有被封啞穴,這事都是要拆穿的!都是欺君罔上之罪!

“你們還看不出來麼?”白婉儀微微一笑,笑容卻讓幾個人冷到了骨縫裏,這位昭容仿若從廣寒下凡的謫仙,渾身帶著遙遠之地的清冷寒氣。

“‘武修儀’自入宮後,雖貴為九嬪之一,卻十分低調,從不爭寵。除卻晨昏定省,亦從不在人前露麵,陛下幾乎要想不起‘她’來。宮裏的人,自然都覺得她懂規矩,不與人相爭……”

“可‘她’才十七歲,個子卻比德妃還要高出一頭,嗓音粗啞如砂石,嗜吃大蒜大蔥,令陛下嫌棄……他若不是心虛,為何要如此埋汰自己?”

她越說,武明貞的臉色越黑。她在入西宮之前,對羅三公子許的脫衣舞還是輕了,她應該許諾羅三公子,讓武明玦在眾人麵前跳舞的!

“今日有幸見到懷慶侯府公子,一切不是已經昭然若揭麼?”

白婉儀的聲音雖然輕飄飄的,但每一句卻承載了驚濤駭浪般的重量,重重拍擊在每個人心頭,一下複一下,像是一步步踏向地獄階梯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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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何貴妃與麗妃方才已經有所猜疑,然而白婉儀的話,最終敲定了她們的猜疑。

而武明貞看向白婉儀的目光,已經沒有了絲毫溫度。她對於這個看起來溫柔恬靜,實則心思叵測的妃嬪,真正生出了滅口的心。

她倒不怕白昭容,哪怕白昭容有聖寵在身,可是武明貞卻有顯赫家世。皇帝會重用懷慶侯府,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所以在後宮,她的腰杆子比白昭容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