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個辦法了, 星使說。
其實也很簡單, 天機星徹底落陷了, 那就拿諸天星氣來補。
星氣在誰身上?
當然是在平時看熱鬧、總幫倒忙坑死她的星使身上。
謝令鳶低下頭, 望入他的眼中。少年漂亮的眼睛如裝滿了浩瀚的星辰, 深邃而無限璀璨。
真漂亮啊, 她心想。原來星氣化出的眉眼, 是這樣蘊含著博大深邃的美。
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是因為鬧著離開這裏,心不在焉的緣故嗎?
“你……倘若去補了她的星氣,以後還會回來嗎?”半晌, 她小心翼翼,試探著問。
雖然知道……小心翼翼也並不能改變什麼。
星使微笑著搖了搖頭。
“若去補了天機星君的星氣,以後就不能常伴您身邊了。”
“會消失。”
消失啊。謝令鳶沉默了。
雖然知道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事其實是她沒有做好, 從去年重陽穿越到這裏, 迄今為止,她什麼都沒有做好, 卻連累星使了。
星使似乎是感覺到了她內心隱隱的內疚動蕩, 安慰道:“我的存在, 本是為了當您出現不測時……”當謝令鳶萬一隕落時, 他還可以救她一次。隻不過, 這一次換成救白婉儀而已。
謝令鳶輕輕歎了口氣。以前隻習慣了星使伴在身側, 給她幫倒忙;然而他說出會消失這句話時,她竟然感到了無措。
“我已經被逼到【絕】境,而你……”
她如今的聲望, 已經回到和穿越那時候差不多的境況了。而這一次, 星使卻不在她身邊了。以前他會提點她怎麼做,以後沒有人提點了。
這次是真真正正,孤家寡人,全靠她自己。
她抬起袖子,捂住了臉。雖然知道他是星辰之氣所化,消失也不算告別,那她是說不舍?還是等他囑咐什麼?還是對他說謝謝?
星使從地上起身,想到了什麼,忽然道:“白婉儀是天機陷落,天機主智。你一定不明白,她為什麼落陷。”
“是,沒來得及想,一直奇怪。”謝令鳶點點頭,他都快消失了,卻對她說這個幹什麼?
“因為一念智而般若生,一念愚而般若絕。”星使簡單說了句,仿若浩瀚宇宙的無窮智慧,都在這縹緲的一句話中。
“無智,所以無明。因無明,才有貪嗔癡。”
而貪嗔癡,白婉儀三個全占了。身為探子卻想要皇帝的寵愛和子嗣,為貪;殺了皇後腹中胎兒報仇,為嗔;十年執著於翻案,不惜放棄一切,已入執念,為癡。
所以她無明,所以她身為天機落陷。越偏執,越無明得厲害。
“我怕星主想不通她為何落陷,也就無從動容她。唯有臨走前,提醒您了。”星使笑了笑,雙目流光溢彩:“算是幫您作弊了一回吧。”
以前他都是讓謝令鳶自己去思考,為什麼星君會落陷。不過事關天機星,大概謝令鳶拍著腦袋都想不通根由,所以,還是破例告訴她了。
“我……”謝令鳶看著星使,心頭忽覺難過,正想說什麼,此時卻偏偏一聲尖利嗓音在殿外響起:“長生殿,宣謝德妃覲見。”
謝令鳶心頭一緊,猜測大概是白婉儀之死,牽扯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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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居殿裏,彌漫著一片濃重的血腥味。
血是從懷裏這個人體內流出的,這真是讓蕭懷瑾感覺恍惚到難以置信。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敢出聲。
匕首不可能留在宮中。按著常理,他們應該清查罪證——譬如白婉儀手中的匕首,是北燕借著女子馬球隊的名義送來的,混雜在北燕的禮物中,而這邊接送禮為首的是德妃,這是否是她們的算計?
但看蕭懷瑾目前在意的並不是這個事,他們也就唯上命是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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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漸漸變得冰涼,蕭懷瑾在地上坐了足有半個時辰,茫然地想,皇後和他的孩子死了。
他最愛最依靠的人也死了。
他的母妃,其實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他敬愛的兩個皇兄,其實都因他母親而死。
那他為什麼從來不知道這個秘密?
假的吧?可不可以是假的?
白婉儀至死也沒有說,這個秘密是誰告訴她的。但蕭懷瑾知道,這是秘聞,除了太後和一些宮廷老人,再不會有人得知,甚至很有可能已遭了遣散或滅口。
白婉儀死前隻見了謝令鳶,而謝令鳶是從太後那邊請了令來的。
這樣一想,就想通了。謝令鳶也是從太後那裏得知的秘聞。
——大概又是宮中的狹私報複吧,先前白婉儀陷害了德妃,於是德妃便將宮闈秘聞告訴了她,故意讓她心存死誌。
可曾經德妃是多麼平和的人啊?
蕭懷瑾忽然想起了去年重陽不久,德妃在後宮的鶯鶯燕燕裏左擁右抱,讓他震驚的歲月。他很懷念那個時候的平和,懷念那時候的德妃。
很顯然,德妃的心性已經被宮廷傾軋和人情冷暖,逼成了這樣。
但他其實並不怨恨德妃如此作為,因為他沒什麼資格好怨恨的。也許他的母親,才是儈子手吧。
想到這裏,他踉踉蹌蹌站起身——總是要求個明白的,他要求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