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篇 第九十章(1 / 3)

蕭懷瑾出宮了。

這還真是不意外……是這個中二少年能幹出來的事!

謝令鳶一時心緒複雜, 雖然不意外, 但總覺得內心憋了把火, 而這火又燒得無名沒有頭緒。

武明貞看德妃毫不掩飾的神情, 苦笑了一下。在太後說出皇帝離宮的實情時, 她也是意料之餘又有些複雜——

想來太後亦然, 本來她攥著懷慶侯府的把柄, 是在通盤考慮,準備用在更有利的地方;如今為了找回皇帝,卻不得不先動用了這步棋。

但當時, 這並不妨礙武明貞心中思量。那一刻她靈台頓亮,鄭重地磕了三個頭:“臣妾曾以男裝遊曆江湖,殺伐戰場, 可帶心腹去追回陛下, 以此為懷慶侯府將功折過。隻是臣妾還有一不情之請……如今戰事紛亂,臣妾之誌實不在後宮, 倘若能夠勸陛下回長安……”

她抬起頭, 定定地看著何太後:“請太後和陛下, 允許臣妾出宮。”

那一句話擲地有聲, 那一刻何太後也並未猶豫。她點頭答應了, 痛快的讓武明貞始料未及。然而太後隨即蹙眉道:“勸回陛下, 隻怕你辦不到。”

何容琛實話實說。

武修儀和皇帝不熟,她不了解蕭懷瑾,確實沒那個本事, 讓蕭懷瑾聽她的。

找皇帝並不難, 蕭懷瑾隻要想贖罪、想做事,他就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太後也肯定能順藤摸瓜猜到他的行跡。但她能怎樣,她能聲張嗎?她能大張旗鼓讓人把皇帝綁回來嗎?

難的不是找人,而是怎麼讓他心甘情願地回來。

蕭懷瑾的性子烈,且反逆心重,無論是太後勸還是世家勸,隻要他不聽,都沒有用的。

他唯一能聽進去勸的,是曹皇後、白昭容,以及德妃。

但曹皇後和白昭容都已經死了。如今隻有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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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武明貞遞出了何太後手諭:“太後說,德妃本就負祥瑞之名,如今靜修思過,倘若護龍有功,扶持大晉社稷於將傾,中宮主位……無人可以置喙。”

許了謝令鳶皇後之位,前提是她自己要有這個本事,把鳳位掙過來。

看來何太後也真的是讓何家逼上了決絕的道路,如今無法依靠臣下,隻能任用她控製得住的妃嬪。

同時也真的無情——武明貞和謝令鳶都是女流,閨閣養大,宮中富貴加身,卻在這亂世中讓她們去尋皇帝,豈不是一路生死難料麼?

但謝令鳶並不為何太後的絕情而難過,她已漸漸懂了,在大局攸關麵前,這些妃嬪都不會感情用事的。無情方能步步為謀。

“此事絕密,還請德妃娘娘保密。”武明貞鄭重地行了一禮,頓了片刻:“娘娘願與臣妾一道,勸陛下歸京嗎?外麵雖世情險惡,但明貞會盡量保護您的安危。”

沒有哪個妃嬪會願意答應這種顛沛流離且危險叢生的苦差事,她們過慣了優渥的日子。

但許以鳳位,就不一樣了。如果德妃勸得回蕭懷瑾,那麼謝家從此榮華。

武明貞來的一路上反複想過,德妃應該會答應的,畢竟,鳳位是所有後宮女子畢生的渴望。

謝皇後,與謝德妃,是兩個天地。

聞她所言,謝令鳶輕輕歎了口氣:“可是……我並不想當皇後啊。”

武明貞:“……”

她呆滯地看著德妃。

不想當皇後……她居然說不想當皇後?

怎麼忘了!

怎麼忘了她是這樣的德妃!

謝令鳶說完,又覺得悵惘。

雖然無奈皇帝扔了個爛攤子在京城,但她還是有點想哭的。

蕭懷瑾要禪位的打算肯定不是一時激憤上頭,其實從那天白婉儀死去,韋無默喊出真相,他大概就卯定了這個念頭。

但是,都要禪位了,還是記得先把她送出宮,避開這是非之處。

都說為君者心地軟不好,但終究讓人悵惘啊。

“讓我再想想吧,你勞頓一路,先回去沐浴休息片刻。”

武明貞應了,她是個幹脆利落的人,沒有再磨著她,自己先回去了心齋。

空曠的山間,謝令鳶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吹著山風,看懸崖峭壁上的古鬆在風中簌簌搖擺。

生於峭壁,長於懸崖,卻向著風雨而上,終成參天茂盛。

其實上天派給她的使命大概也是這樣的,險惡叢生、稍有不慎就跌入萬仞深淵。

可她還是在危機四伏中活到了如今,挺過了一樁樁陰謀與陷害。

所以……去找蕭懷瑾……應該也會克服那些阻礙的。

有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她沒有回頭,這步履聲輕盈,是隻有內家功夫的人才有的,應該是酈清悟……那個扔攤子的人的哥哥。

在抱樸堂山中的日子雖短暫,卻讓她出宮時低鬱的心情有了些轉圜。她還是留戀這裏的。

“你想好了去找人了麼?”半晌,酈清悟的詢問聲在她身後響起。

……他怎麼知道?

謝令鳶一怔,聲音旋即冷了下來,變得不客氣:“你方才偷聽?”

她扶著山石站起來,回身看他。酈清悟迎著她質問的目光,輕輕笑了下:“沒必要。”

根本不屑偷聽。

這種猜測倘若換別人發問,他大概會不悅的。不過對著她,倒也沒了那不悅的心思。

他從小追著星官跑,少年時代又在抱樸堂一個人數星星,從天象上來觀事,並說得出前因後果,全天下無人出他之右了。

別人歎他一聲洞察國運,哪裏知道這是他孤寂了多少個日夜換來的。如果可以選,他寧願不要這種本事。

見她微微蹙眉不解,酈清悟直言不諱:“說了你也不懂。”

謝令鳶:“……”

“你已經不再是我之前認識的那個仙君了。”謝令鳶呲出牙笑了笑:“你廢話變多了。”

酈清悟並不在意她的控訴:“是麼。”

謝令鳶幽幽道:“你和去年在宮裏的時候判若兩人,我多麼懷念那個冷淡的你。”

酈清悟聞言微笑。他在宮裏經曆過陷害,兄死母亡,又被父皇送出宮,從此消失在世上,回了宮能高興才怪了。“不然還要我在那種地方嬉皮笑臉麼。”

“……”謝令鳶感到膝蓋中箭,無力道:“你能說話不要這麼……”

見她一時詞窮,他好心接道:“……鞭辟入裏?”

謝令鳶翻了個白眼,因為,她之前真的就在那種地方嬉皮笑臉了一年……被蕭懷瑾逐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