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淺已經是第五天看見這對情侶從她的店前經過了。
每次這對戀人經過時,都會在店前的櫥窗外停駐良久,那女孩子有一張清麗秀氣的臉,眉宇間全是張揚的青春,她的目光在店內的一件白色小禮服上流連不去,癡癡守望,象極了渴望吃到糖果的小女孩。
她的男友是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每當女朋友停在店前不走的時候,他都會好脾氣地在一旁守候,看到女友戀戀不舍的表情時,眉眼間流落出些許失落。
到最後兩人還是會遺憾地離開,衣服再美,卻不是他們所能承受得起的奢侈。
隻是,也隻能是看看而已。
“這個女孩子真美,我覺得這件衣服簡直就是為她定做的,真襯她的氣質。”門外人欣賞店內的風景,店內人也把門外的人當成風景,喬依靈對這個美麗的女孩子很有好感,總覺得這件衣服天生就是屬於她的。
轉頭見紀清淺沒說話,眼神有些飄忽,她不由加大了語氣,“紀姐,你說是不是啊?”
紀清淺笑笑不語,輕輕彈一下快燒到指尖的煙灰,煙抽得多了,喉嚨裏有些幹澀,她順手端起手邊已經冷卻的咖啡,苦中帶苦的感覺便瞬間充盈了口腔。
真苦,可這也是人生最真實的滋味。
當年她也曾憧憬過美麗,從農村出來的她,幾乎就沒穿過一件象樣的衣服,宿舍裏的同學天天穿得象花間蝴蝶一樣進進出出,她卻永遠隻能在暗處報以欣羨的目光,然後在寂靜的午夜,所有人都睡著以後,一個人偷偷在水池邊洗著僅有的一件白襯衣,冰涼的水中浮起廉價肥皂的泡沫,手腕處泛上輕微灼燒的痛,那痛一直延伸到心底,又慢慢湧到眼底化為冰涼的淚。
她悄悄地把襯衣晾在風中,靜靜地看著它一點點變幹,忽然覺得自己卑微到了極處,也許她亦如這夜風中的襯衣,是空氣中最脆弱的塵,永遠隻能在暗夜的房間內起舞飄搖。
所以在她貌似擁有了一切以後,首先想到的便是開一間衣店,章亦深辦事向來幹淨利落,很快便為她聯係到了法國的某知名品牌代理,看到價格單時她驚詫得幾乎吸氣,這樣的奢侈,平民怎麼消費得起,章亦深卻笑笑說隨你怎麼標價都成,我又不指望你賺錢,隻要你開心就好。
是的,他不指望她賺錢,他隻當是在養一隻貓,永遠也不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麼,他也不必知道這些,貓隻是一個寵物,不需要與人有共同語言。
她將這間衣店的所有衣服以成本價銷售,盡管如此亦是價格不菲,但是在名媛仕女圈中卻漸漸有了名氣,慢慢地生意越來越好,她反而興致缺缺,如果不是因為呆在這裏可以名正言順地逃離那個牢籠,她寧願躲在家中看書看電視看陽台上的星星。
隻有這裏才沒有他的氣息,讓她覺得心安,呼吸也舒暢了許多。
天色快黑了,喬依靈一件件地整理著衣服,掛好價牌,理順衣架,撣去幾不存在的灰塵,準備打烊關門時,忽然聽到紀清淺輕輕歎氣說了一句。
“年輕真好,如果能回到從前,那該有多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紀清淺臉上的神情很複雜,喬依靈還年輕,看不懂紀姐心裏的掙紮,她隻是欣羨,紀姐又漂亮又能幹,如果她的人生能象紀姐這樣圓滿,那她就太滿足了。
但是各人心裏的苦,隻有各人知道。
紀清淺斂了笑,望著門外奔流的車海閃爍的霓虹發呆,如果能回到從前,她也許更多了一次選擇的機會,可時光即使能夠回轉,她也逃脫不了既定的命運。
她的命,從來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能夠這樣小小地幻想一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