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流言

一提到危樓, 那環在她腰間的手稍稍收緊了些, 顏綰也不由自主的屏了屏氣, “……殿下?”

“我也如此懷疑過。”半晌, 棠觀才緩緩啟唇。

“那麼, 如果真是危樓……”

話還未說完, 她就被握著胳膊轉過身, 對上了棠觀的視線。

“如果當真是危樓,那這王府裏一定已經被陸無悠安插了人手。”

棠觀嗓音沉沉,麵色並不大好看。

“……”

“我會盡快將那些眼線一一找出來, 在此之前,你要萬事當心,以免陸無悠又想出什麼毒計。”

顏綰頭疼的垂下眼。

完了, 看來最近一個月是沒得消停了, 她得把自己的小尾巴藏藏好。

“那紙條上好像都是些有用的消息……”她斟酌著開口,“如果真是危樓……會不會是陸無悠改變想法了?會不會是危樓已經和棠珩鬧翻了?”

棠觀蹙眉, “陸無悠絕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又來了。

陸無悠沒有那麼簡單, 那到底是有多複雜呢?

顏綰苦笑, “或許是你想的複雜了。”

明明危樓已經什麼都沒做了, 但凡是棠珩造的孽, 棠觀卻還是都要往她陸無悠頭上扣, 簡直固執的讓她無奈。

棠觀也對顏綰的冥頑不靈感到費解,陸無悠從前便擅長拿捏人心,杖殺宮人一案便是對他信任的掌事宮女威逼利誘, 讓她不得不背叛了他, 在眾人麵前顛倒是非。

既然從前能將手伸進東宮,此刻也一定能將爪牙安進王府……

他如今最在乎的人就是顏綰,自然是擔心她遭小人算計。然而無論怎麼同她強調,她卻是半分不上心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將那手段毒辣的危樓放在眼裏。

心裏一著急,棠觀的口吻不免強硬了許多,“為了奪嫡,棠珩什麼都會做。危樓從前去想要扶植棠珩上位,怎麼可能半途而廢?”說著,又是冷笑,“陸無悠煞費苦心才將太子之位送到了棠珩麵前,如今又怎麼可能甘心前功盡棄?陸無悠的手段你也並非沒有見識過,並州那一路,山匪攔路,巨蟒偷襲,還有雁城百姓因為時疫受到的無妄之災,我看你是都忘得幹幹淨淨了。”

“……”

棠觀每多說一句,顏綰的心便涼下一截,直到最後,她便是連苦笑也苦笑不出了。

一絲徹骨的寒意侵入五髒六腑,讓她有些無力的垂下眼,再也沒了反駁的意願。

陸無悠的確半途而廢了,陸無悠的確甘心前功盡棄了。

並州那一路,陸無悠派人暗中除掉了不少追殺的殺手,操縱巨蟒之人也是陸無悠派人處理的,雁城時疫,陸無悠毫不知情而且自己也染上了時疫。陸無悠甚至還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別人麵前,任由她當初留下的後患在大殿上倒打一耙……

可是到頭來,在棠觀心中,陸無悠還是陸無悠,還是那個栽贓嫁禍無所不用其極的陸無悠。

顏綰突然想到了自己決定留在雁城那一日。

那一日,她曾想,隻要讓陸無悠消失,隻要讓那個棠觀厭惡的陸無悠消失就好了。

然而此時此刻,她才發覺,一切都遠沒有她想的那樣簡單。

她或許可以讓陸無悠的身份一直隱藏下去,但卻無法讓陸無悠曾經存在過的痕跡永遠消失……

麵對棠觀對陸無悠的敵意,她完全做不到視若無睹,甚至不能當做外人一樣旁觀。

她真的高估自己了。

哪怕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但心裏的難受和委屈卻總是讓她無能為力。

顏綰垂下眼,麵容隱在陰影中,“臣妾沒有忘。”

聲音溫婉,一如從前。

盡管她已經極力控製住了情緒,但棠觀卻依舊注意到了她神色的變化,心頭一沉。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似乎每次談到危樓或是提及陸無悠時,顏綰都會露出這樣消沉的神色。

看不透這樣的她,就像看不透拓跋陵修畫中的女子,但他又偏偏恨極了這樣的看不透。

然而即使看不透,棠觀也不想再將危樓陸無悠等亂七八糟的話題繼續下去,眉眼間的冷峻逐漸柔和他放輕了聲音,低頭去看顏綰,“我隻是擔心你太大意了。”

“恩。”顏綰心亂如麻,卻還是點了點頭。

棠觀微蹙的眉心鬆了鬆,視線停頓了片刻。

眼前的女子低眉斂容,如玉的麵頰被映上一層搖曳的燭輝,淡淡的,撩撥得他心弦一顫……

顏綰正暗自傷著神,一個輕輕的吻卻落在了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