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即位

平宣二十五年正月初三, 晉宣帝駕崩。

安王紅著眼從暖閣內走了出來, 身後跟著以衣袖抹淚的徐承德和步伐沉重的棠觀。

暖閣外跪了一片, 以棠珩和蕭貴妃為首。後麵的妃嬪公主裏已傳出些小聲啜泣的動靜。

棠珩跪在那裏, 神色比棠觀還要悲痛, 雙手緊攥, 顯出了青白的骨節, 任誰一看,都覺得他是個十足的孝子。

一旁的蕭貴妃更是涕淚漣漣,哀慟之下幾欲昏厥。

蕭貴妃身後的端妃心中雖也感傷, 但卻沒能流出一滴淚,隻是略有些失神的跪在那裏。

比起悲痛,她更多的是緊張, 緊張這皇位究竟傳給了何人。

雖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但晉帝的性子向來難以捉摸,她還是擔心, 擔心他在最後一刻犯了糊塗, 讓這江山落進了蕭貴妃母子的手裏……

與她同樣緊張的, 還有棠遇和棠清平。

宮內宮外的確有他們的人手, 但前提是棠觀名正言順的繼承大統, 而棠珩想要逼宮的情況下, 他們才會動手。

而就算是動起手來,他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畢竟奚息領兵在外,如今這京城中, 他們的人隻有些府兵出身的暗衛, 雖武功高,但人數少。

棠珩有榮國侯府,這京城的巡防有一大半是他的人。

他們的人便是能以一敵十,也有風險。

至於宮中的禁軍……

慕容斐不是個定數。

安王垂眼,視線自棠珩麵上掃過,又看向後麵跪著的麵露稚氣的棠遇。

耳畔響起晉帝最後一刻說過的話。

——若觀兒他不想要這皇位,想要從此遠離宮廷……咳……你便去取暗室內的詔書,助他離開這場亂局……

方才在暖閣內,他並未及時將兩道詔書的事告知棠觀。

如今三國戰事不斷,大晉縱使能避得一時,卻避不了一世。北齊如今將矛頭對準了北燕,唇亡齒寒,下一個……就該輪到大晉了。

之前因為晉帝尚文的緣故,朝野上下為了媚上,幾乎都對練兵一事不甚上心,皇子們也大多從了晉帝的性子,隻會附庸風雅。

而現在,大晉急需一個明君,好好整一整這重文輕武的風氣。

諸皇子中,除了棠觀,沒人能有這個能耐。

所以盡管知道晉帝的心願是讓棠觀逍遙避世,安王還是遲疑了。

在他心中,棠觀無疑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而棠遇他,雖和他四哥一樣心思純良,但比起棠觀,卻少了那麼一分胸襟和果斷,並不適合做一個帝王。

生於皇室,恰逢亂世,又哪裏能任性的左右命運呢?

安王的視線在棠遇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終轉了開來。

……皇兄,此次臣弟怕是當真不能遂你的願了。

“先帝駕崩前,已麵諭本王。將皇位傳於……”

一時間,底下的哭聲竟是微微凝了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安王閉了閉眼。

“皇四子,棠觀。”

蕭貴妃的哭聲一滯,棠珩眸色微變,攥著的雙手猛地收緊。

徐承德頭一個跪拜了下去,伏首道,“恭請皇上聖安。”

棠遇和棠清平皆是鬆了一口氣,應聲道,“皇上聖安。”

“且慢。”

棠珩緩緩站了起來。

安王抬眼,“怎麼?淵王可是對這遺詔有何異議?”

棠珩麵上依舊帶著悲痛之色,話鋒卻直指棠觀,“四哥一年前被廢了儲君之位,貶至並州。父皇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改變心意,又將這皇位傳於四哥?皇叔莫不是弄錯了?”

聞言,蕭貴妃也擦了擦麵上的眼淚,起身道,“先帝在時,曾不止一次對臣妾提及立儲之事……不久之前,先帝還對臣妾言明,有讓淵王繼承大統之心,如今怎又會傳位於肅王?安王怕是聽岔了……”

棠遇皺眉,終於忍無可忍,也起身道,“蕭貴妃難道忘了自己為何被禁足?四哥……皇上當年之所以被廢黜,不過是因為你們栽贓陷害的東宮一案。先帝既已讓皇叔查明這一切,自然要將這皇位重新傳於皇上。”

蕭貴妃冷笑,“這暖閣中方才隻有安王和肅王,所謂的口授遺詔,著實難以讓人信服。”

棠珩眸色黯黯。

他早已讓榮國侯借著全城戒嚴的名義帶兵守在宮城外,隻要蕭貴妃咬準晉帝有傳位於他的心思,他便可以借撥亂反正的名義進宮圍了這暖閣。

他清楚,棠觀手下是沒有什麼兵馬的。

暖閣外還有些不知情的嬪妃皇子,被棠珩蕭貴妃這麼一折騰,竟是有些動搖起來。

固然安王是先帝最信任的人,但蕭貴妃在未禁足前,卻也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更何況,正如棠珩所言,他們也很疑惑,一年前先帝才廢了肅王的太子之位,如今怎的就又要傳位於他了?便是再怎麼生了後悔之心,也不會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