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美國的跟班意味著日本人必須交出自己的部分權力。在戰後幾十年中,日本已經習慣了美國將一些不好不壞的政策強加到自己的頭上。很簡單的例子,每個人的生活中,和自己的夥伴都是唱的對手戲,如果日本不那麼配合的話,美國的戰略陰謀也就無法實施。欺騙者和被騙者實際上也是一個搭檔關係。
這是日本之所以接受以美國為首的歐美幾個大國共同半強迫簽署的“廣場協議”的原因,日本已經接受了美國溫水煮青蛙的現實,所以日本覺得既然我們已經那麼強大了,美國經濟碰到了那麼大的困難,我們也有能力承受彙率變化帶來的後果吧。事實上,日本對於彙率戰爭的後果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日本的戰略失誤。日本在做事上再精明,但是如果產生了方向性的錯誤,實際上的經濟災難也會不可避免地到來,其威力可能相當於二戰中美國向日本投下的兩顆原子彈的五十倍。這樣的戰略後果確實是日本無法承受的,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日本還在為當初的一紙協議付出代價。
實際上,日本人不知道美元的世界市場地位,他們和美國簽訂的協議實際上也是和全世界簽訂的協議,因為美元是國際基礎貨幣。日元升值實際上斬掉了日本最有競爭能力的出口產業。隨後,一係列的後果開始顯現,日本經濟被推到了過山車上,平穩增長成了遙遠的過去。
美元相對日元貶值後,大量國際資本進入日本的房地產業,刺激了房價的上漲。從1986年到1989年,日本的房價整整漲了兩倍。受房價驟漲的誘惑,許多日本人開始失去耐心,當他們看到炒股票和炒房地產來錢更快的時候,於是紛紛拿出積蓄進行投機。到1989年,日本的房地產價格已飆升到十分荒唐的程度:當時日本國土麵積相當於美國加尼福尼亞州,其地價市值總額竟相當於整個美國地價總額的四倍。到1990年,僅東京的地價就相當於美國全國的總地價,隨後房產價格開始破滅。
與此同時,在房產泡沫破裂之前,股市價格已經先行暴跌。1990年10月份日經指數從最高點跌破兩萬點。1992年4月1日東京證券市場的日經平均指數跌破到一萬七千點,日本股市陷入恐慌。8月18日降至一萬四千多點,兩年的時間基本上回到了1985年的水平。
1987年10月19日星期一,美國股價創下曆史最大暴跌紀錄。如果此時的日本提高利率,資金馬上會回到日本,日本金融機構認購美國國債、公司債券和股票的金額必然急劇減少,美國股票危機必將進一步加深。日本大藏大臣宮澤喜一答應了美國的要求,繼續緩和金融,曆史上利率最低的低息政策在繼續實行,以擴大國內需求為目的的綜合政策也在繼續實行,這樣過剩的資金又被投入漲價預期高的股票和土地,這些虛擬資產價格迅速提高使經濟中產生“泡沫”。
此刻,日本麵臨雙重壓力:一是因“黑色星期一”股價暴跌而遭受巨額的股票估價損失;二是因《廣場協議》達成日元升值、美元貶值目標而遭受的巨額外彙損失。二者均形成惡性循環,因為美元貶值,使人們大量拋售美元,導致美元進一步貶值,同時人們大量拋售美國股票以彌補外彙損失,又導致日本股價進一步下跌。
美國的彙率戰爭讓整個20世紀90年代的日本被稱為“失去的十年”。
1990年日本泡沫經濟破滅時,村上誠一郎擔任主管日本財政、金融、稅收的最高行政機關大藏省的政務次官,隨後他曆任自民黨副幹事長、眾議院大藏常任委員長和日本首任財務副大臣、國務大臣,親曆了日本泡沫經濟破滅時的驚心動魄和其後長達二十年的掙紮。一直到二十年後的2010年,五十八歲的他依然承認,在他搞過的財政、經濟、金融工作中,金融是最難的——因為它的核心是人類的心理,完全讀不懂。美國用輿論戰推高了日本的自信心,讓日本人自我膨脹,以為自己的國家無所不能,等到日本人被架在很高的位置上的時候,美國人就充分利用這種盲目自信,讓日本人胡亂投資,最後自己躲在邊上等待收割日本幾十年的經濟成果。
村上誠一郎談起美國給予日本的金融危機,這位資深經濟官員至今還憤憤不平,他表示:“製造危機的家夥們都逃走了,但是世界卻損失了四百萬億(日元),老百姓在哭泣,壞家夥們卻賺得盆缽滿盈。金融就是一場戰爭,隻有頭腦聰明的人才能夠贏得這場戰爭。日本在與美國的關係中,日本沒有跟美國討價還價的資本。”
村上誠一郎用幾個數據來分析當年的美日博弈:20世紀80年代,美國的汽車等製造業在與日本的競爭中處於下風,這導致了美國嚴重的貿易赤字。與此同時,其國內的財政赤字也非常嚴重。怎麼緩解赤字壓力呢?迫使日元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