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喝著茶,再開口時睫下浮起輕愁淡怨。
“以前看報紙提到你和朱臨路,形容你高貴典雅、溫和含蓄,我覺得很好笑,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你?後來我問南弦,溫暖真的是那樣嗎?他說,你很自閉。”
溫暖靜默。
“你知道南弦為什麼會和我走到一起嗎?”
溫暖好一會兒才笑了笑,說:“我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希望——不管愛過我的人還是我愛過的人,餘生都幸福快樂。”所以,不管他當初為了什麼,隻要現在的他寧靜開心,她始終會祝福。
“你非得那麼置身事外嗎?”薄一心譏誚地牽起嘴角,“讓我告訴你吧,他當初會接受我是因為我正好和你相反,那時你鐵了心要把他推離身邊,而我卻喜歡他喜歡得發狂,一門心思隻想占為己有。”
溫暖垂首,說不出話來。
“有些話我放在心裏已經很多年……那時在班上你以為你最好的朋友是我,卻不知道背地裏最妒忌你的人也是我,我妒忌你從一出生就被有錢父親捧在手心,也妒忌你那麼小就交了南弦這樣的男友,但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麼地方嗎?”
溫暖輕輕歎口氣,“你好像說過。”說她不懂得珍惜。
薄一心的眼眸裏升起深深的隔離。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上天會特別眷顧你,你上課看漫畫下課打球周末談戀愛從不複習,可是分數卻永遠比努力付出的人考得還高。”
不僅課業上如此,就連琴棋詩畫和各種運動也無所不會樣樣精通,在男生中更是一呼百應,不管她說什麼都沒人會逆她的意,但是這些都不足以讓人對她有太深的成見。
“我最痛恨的就是你從來都不珍惜你的天分,別人費盡千辛萬苦也達不到的目標取不到的成績,對你而言輕輕鬆鬆,唾手可得,每一項都好像天經地義到你可以滿不在乎。”
薄一心輕啜手中的清茶。
“你可以因為一時衝動而跑去夜以繼日地學鋼琴,卻在拿了比賽的第一名後覺得沒有了挑戰性而從此再也不彈,然後你改學網球,卻又在打敗校園無敵手後沒了興趣,每一項都是如此,到達一個高度後你就會放棄。”
她以前一直相信,不管隨便挑哪一樣隻要溫暖好好地認真堅持,以後都會有所成就,但毫無心機的溫暖偏不,全都無所謂地當成日常的消遣遊戲,根本不求上進,日複一日地踐踏著她自己所擁有的、別人夢寐以求的天分。
這在當年,看在薄一心眼裏真是無比厭恨。
“不過我也得承認,那些女生包括我在內都很矛盾,在妒忌你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喜歡著你,你天性熱情、真誠、單純、快樂得沒心沒肺,你身上有些與生俱來的東西像陽光一樣感染著我們,所以即使你刁蠻任性到永遠隻能你打別人、別人不可以打你,那些女生們也還是對你趨之若鶩,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就說杜心同吧,是,是我唆使她去害你,可是當她真的那麼做時,我忽然就對她變得很厭惡,所以我失信於她。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想法,隻覺得自己可以害你,可是當別人那麼做,我卻會不喜歡。”
她停了下來,神色自嘲。
“你知道嗎?多少年來你一直是我心裏無法達到的巔峰,為了超越你我從來沒有停下過努力,我今日的成就不是憑臉孔或南弦的財勢換來,而是這十年裏每分每秒都不曾放鬆過的刻苦付出,我沒有你的天賦,那我就比你更努力更拚搏,上天總不會連這樣都不許吧?”
溫暖輕輕咬唇,她真的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曾經給身邊的人帶來那麼大的壓力。
“這十年裏——你快樂嗎?”她問。
薄一心嗤笑出聲,“快樂隻對你這樣的人才顯得重要吧。”
溫暖合上眼輕籲口氣,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與溫柔自幼失母,少年喪父,她們就沒有傷心事嗎?隻怕未必。
隻不過是,有什麼必要以一顆殘缺的心示人呢?
非要時刻提醒自己無依無靠,可能死了也沒人收屍的景況是多麼淒慘,在顧影自憐之後再自我暗示要頑強堅強,以從“活得不能比別人差隻能比別人好”的成績中獲得心靈慰藉和自我滿足——非得那樣人生才算有意義嗎?
可是如同天性的懶散,不管變故再大,她早習慣了隨遇而安。
這世上,能夠登頂金字塔的人隻有萬分之一,其餘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不管再如何出眾,到最後也不過是個凡人,有著平常人都會有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她也不過是這平凡眾生中的無名小卒而已。
沉默良久,薄一心繼續緩聲道:“曾經一度,在你終於出現回來讀書時,我以為自己超越了你,不管走到哪裏我薄一心的名字人盡皆知,而從前輝煌得有如天人的你,隻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的女大學生。可是,從你進了南弦的公司後我才明白,這些年來他對你隻字不提根本不是表示他已經忘了你,恰恰相反,正因為感情埋藏得太深,所以他才會對你的消息和行蹤完全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