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一步一步地撩撥招惹,向她索求無條件的全然付出,卻從來沒有說過——哪怕是暗示,他以後會和她一起,從來沒有,有沒有感情是一回事,兩顆傷痕累累的心重逢後能否再度在陽光下開始,是另一回事。
大概就是這點,讓她始終卻步不前,一直患得患失。
一遍又一遍,依然還是那些曲子,在已近停下的微雨中不見斜陽,唯有獨自的阿普羅狄。
當夜幕降臨,她終於還是起了身,換過衣服,開車出去。
漫無目的地在華燈初上的潮濕天空下遊走,擦過高樓霓虹,滑離茫茫車流駛上不知名的路,當她意識到越走越幽靜,車道漸闊而兩旁林木漸蔥鬱時,已經停在了半山洛陽道一號緊閉的閘門前。
熄了引擎,她伏在方向盤上瞑目許久,之後才疲憊地抬起頭,張開眼簾時看見遠程電子控製的閘門正無聲地自動打開,鑲嵌在門柱上監視器的液晶屏卻依然黝黑,沒有閃過任何光影。
發動車子,雙手把在方向盤上,她久久沒有動作。
到底應該進去,還是掉頭離開?
足足半個小時之後她才抬起頭來,咬咬唇,把車子緩緩退後,方向盤往右一打,再不猶豫地直接駛了進去,世事不能重來,所以她沒有任何機會改變過去,她唯一可以做的,僅僅隻是努力嚐試將來。
當從後視鏡中看見閘門迅速合上,再回頭無路,她的內心反而有種豁出去後的輕鬆。
林木與草地在車燈外一一隱去,生或者死,得或者失,就這樣了。
遠遠便看見一道人影站在主宅外,以全白樓層做背景,空曠的草坪,橘黃的鐵藝路燈,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從車裏下來。
浴雨後的微風帶著青草氣息拂起他鬢邊發絲,有幾縷墜落,似遮未遮著眉下那雙幽潛的眼,瞳色非常暗沉,深如黑夜沒有盡頭,眸心交織著長睫陰影和淺橘燈色形成的奇特光影,仿佛透出一絲飄忽情緒又顯得複雜無邊。
他的眸光那麼異樣,如深海漩渦,以致後來她一直記得這夜他的眼。
“為什麼來?”他平靜地問。
“對不起。”她早該親口說一聲,“對不起,當年是我傷害了你。”
“我不想聽這個。”
“那枚印章,請你再送給我一次。”溫暖的弦,事隔多年以後,你可依然還是我的弦?
“我也不想聽這個。”他說,薄唇漸抿。
“我看到報紙上薄一心和潘維寧的照片,那是在金碧王朝,對嗎?潘維寧想害我是因為他想把我從你身邊趕走去成全薄一心,而薄一心之所以想害我其實不是因為你,而是她以為潘維寧真的追求我,還有你一而再地強調不許我接近潘維寧,是因為你早知道薄一心現在愛的人是他,是這樣嗎?”
“我不要聽這些!”他一把將她壓在車門上,人隱隱焦躁,“告訴我,你為什麼來?”
半垂的長睫內升起霧氣,她低低地問:“你呢?你為什麼開門?”
他的右手倏然握上她的脖子,力道深了又淺,似極力控製,最後以額抵著她的額,如絕望的困獸嘶啞了聲線,似脅迫,似誘哄,還似懇求,“就一句話,有那麼難嗎?乖,快說,快告訴我。”
最後的心理防線被他夾雜著痛苦和渴望的急切全然扯斷。
她抱著他,顫聲輕道:“我愛你,真的愛,愛到不敢再愛的地步。”
他霎時再也不動,全身每一寸線條都變得極其僵硬,任她雙臂環抱著自己的腰身,整個人呆呆地一動不動,仿佛不相信耳中所聽到的這些說話,又仿佛一顆心在石化了一千八百年之後,終於還是等來了她親口說出這一句,無邊往事一幕幕曆曆在目,此時此刻他心底毫無歡欣,唯隻覺大悲大慟。
她伏在他胸前,強自壓抑心間直衝眼眶的酸澀而沙啞了嗓音。
“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遇見什麼人,不管經曆多少事,不管我身在何方,我愛你,從來,從來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