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精裝紀念版10(3 / 3)

他聽了這話,明白無可挽回,無奈簽字。

離婚後,他搬到她娘家人住的巷子裏。

或許想著還能遇見她,或許期待一起去嫖娼的大舅子黃定柱念著往日情分可以勸和,這個舊式男子,用這麼奇怪的方式表達眷戀。

他內心極度痛苦,事業不堪一提,婚姻的打擊又如此沉重。他的日子一直像下沉的午後的陽光,因了她而帶來明亮,她那麼懂得生活,隻要她在,家裏便井井有條,她對孩子的教育也新式,如果她願意,就是他心目中賢妻良母的模板。

她是這個男人心中的光,她的離去,讓他徹底放縱了自己,寧願從昏昧的傍晚歸隱入黑暗的夜晚,也好過時時刻刻的擔心、焦急和暴躁,他同歸於盡式的愛,最終變成了本能的、自衛的對抗。

因愛不成而生的怨恨,縈繞著他的餘生。

成功剝離了婚姻的不良資產,黃逸梵像旅行家一般行遊歐洲、亞洲、非洲。

每一次出行,便賣去一箱古董,每賣去一箱古董,她都自責而哀傷——一個新女性居然沒有其他謀生能力,隻能依靠祖產生活,她那麼厭惡她的前夫張廷重,卻也像他一樣坐吃山空;她那麼迫切地改變自己,可一切她痛恨的事物卻烙印在基因中,直至終老,也不肯放過她。

1957年8月,她病重,給女兒寫信,說唯一的願望就是見見女兒。

敏感而天才的女兒那年三十七歲,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窘迫,或許是因為母愛的稀薄——母愛於她,更像是一件抽去了棉胎的錦襖,華麗而沒有溫度。

她絕情地沒有見母親最後一麵,隻寄去了100美元。

大約一個月後,黃逸梵客死倫敦。六十四歲的她走遍世界,背後卻沒有一個溫暖的家。說到底,她自己拚盡一生也沒有剝除那些她唾棄的不良資產,隻好與它們一起,同眠地下。

得知母親去世,張愛玲麵壁而哭,大病一場,直到兩月後才有勇氣整理母親的遺物。母親為她留下一箱古董,在艱辛的時候,一件小古董就賣了860美元。

直到有了女兒,我才明白,女兒不僅是媽媽的小棉襖,更是媽媽的小冤家。不必說“女不教母之過”的古訓,也不必說十幾年如一日事無巨細的照料,單是叛逆青春期的較量,便足以“一孬抵九好”。

黃逸梵對女兒的付出不可謂不多,無奈有時不得法,有時在自我與母性間遊移不定,她自己不曾被父母溫柔相待,自然學不會那些柔情入髓的細節,給女兒精神上的傷害,縱然愈合,也傷疤永存。

不過,這個女兒,又對母親回報幾何呢?

女兒對母親真正的體諒,總是要等到自己為人妻、為人母之後,在失卻小女孩任性妄為的年紀,發現生存的艱難,以及愛的尷尬和現世的無奈。若攤上了天才與孤絕混合體的女兒,這番體悟怕是要等到女兒年近古稀,行將在天國的門口與母親重逢時分了。

一番自省,幾多懺悔。

所以,在Rochester公寓 Part4,張愛玲與久已去世的媽咪和解:

媽咪,請為我留一條門縫!

1995年9月8日,一個中秋節。張愛玲在洛杉磯清冷的月光裏孤獨離世。

去世兩天後才被公寓管理員發現。據說,她麵向太平洋,趴著,一隻手探向前方,是要去握住媽咪滑落的手嗎?

治愈你:

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

Why?

因為壞女孩從不屈就,哪怕是三十六床羽絨被下的那顆豌豆。她們總是向前、向前、再向前,即使自己也不確定前方究竟是精彩還是危險,但是,前進的姿態是一定的。

在前行的過程中,背負太多總是走不遠。現世總有得失與取舍,誰的人生都有不良資產,有時是半死不活的事業,有時是同床異夢的婚姻,有時是知心難再的朋友……是揮淚斬倉,還是含恨持有?好女孩和壞女孩的選擇永遠不同。

對於更注重自我感受的壞女孩們,生活是一場活色生香的盛宴,永遠新奇永遠未知;讓她們參演一出被別人導演的戲劇,走向一個規劃好的一望即知的結果,斷無可能。她們享受了時光的新奇特,也失去了高端大氣的上流生活。

黃逸梵的人生固然算不得完美,至少,她豐富而熱烈地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