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含霜履雪
劉氏帶著念夏進了西捎間兒, 環顧四周, 卻見屋裏隻有拂冬和一個小丫鬟繡兒, “怎麼不見霍公子和六公主?”
拂冬正要答話, 常樂公主苦著一張臉從外麵進來, 癟著嘴道:“大表哥走了。”
他方才把她叫出去, 一句話也不說, 就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黝深,她以為他是知道了上元節那天的事與她有關, 要動手打她,嚇得差點兒坐到地上去,誰知他最後竟是隻說了句“好好陪她”就走了, 留下她一個人站在那裏, 好一會兒才有力氣走路。
常樂公主搬著黃花梨纏枝蓮紋鼓凳在阮蓁床前坐下,伸了伸還在發軟的雙腿, 托著腮看著床上靜靜睡著, 難掩蒼白病容的阮蓁。
過年的時候她還特地求了母後, 等年後阮蓁開蒙, 就讓她給她做伴讀, 以後她們就可以一起去上書房念書, 一起下學,可以每天都待在一起,可是現在……
常樂公主垂下眼簾, 心裏又是沮喪又是愧疚, 難受極了。
其實她寧願大表哥狠狠打她一頓,如果不是她,阮蓁怎麼會連生辰都不能好好過……
阮澤與劉氏本想趁著今日阮蓁生辰,請徐朗和霍成來家中吃頓便飯,好親自答謝他二人的救命之恩。目下霍成走了,劉氏不禁有些犯難,囑咐了念夏拂冬幾句,出了西捎間兒找阮澤商量去了。
.
阮蓁睜開眼,看著床沿以手支頤頭一點一點打瞌睡的常樂公主,好一會兒,眸中的茫然才褪去。
一睜眼就看到最好的朋友,阮蓁高興極了,黑黢黢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眼中帶上一抹狡黠,在常樂公主的頭再次往下點時,伸出手指抵住常樂公主的額頭。
“唔?”常樂公主本就是淺眠,立時就醒了,入目即是阮蓁甜甜軟軟的笑,連帶著她的心情都明快許多,“你醒啦?”
阮蓁張了張嘴,她急急忙忙從黃花梨纏枝蓮紋鼓凳上起身,給阮蓁倒了杯溫水,試了試溫度,又小心翼翼地遞到阮蓁嘴邊,親自喂她喝。
她哪裏會伺候人,水沒喂到嘴裏就先灑了一半,眼看著猩紅錦被洇濕了大片,拂冬忙要上前,被一旁的念夏扯住,拉著她耳語了幾句,拂冬轉頭瞧著常樂公主笨拙的模樣,低頭輕笑。
原來今晨劉氏特特兒地吩咐過,若是常樂公主來了,無論她如何給阮蓁賠罪,隻要不太失分寸,她們都不要攔著——常樂公主心裏的那點子愧疚需得發出來才是,否則時日久了,恐怕於她和阮蓁的友誼有損。
喝了水,阮蓁嗓裏舒服許多,咳了一聲,問常樂公主:“你偷溜出宮,皇帝舅舅罰你了嗎?”
當然沒有!父皇最疼她,怎麼舍得罰她?常樂公主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那你為何不來看我?”阮蓁不解地歪了歪頭,掰著手指頭數了數,道:“足足十日了,你都沒有來看我,你不來,沒有人陪我說話,也沒人陪我玩兒……”
她低頭嘟著嘴,小模樣可憐極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裏卻滿是狡黠笑意。
“不、不是!”常樂公主漲紅了臉兒,迭連否認,“我想來看你,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阮蓁追問。
常樂公主最是藏不住心事,被阮蓁逼問了幾句便忸怩著說了出來:“我怕你怪我……”
起了頭兒後麵的話就容易多了,想到那日得知阮蓁不見後,阮成鈺臉色發青甩袖離開的場景;還有他們帶著一眾侍衛滿大街找人,又焦急又擔憂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徐朗最後抱著麵色發白不省人事的阮蓁出現在他們麵前的那一幕……
鋪天蓋地的愧疚活似要把常樂公主淹沒,她心裏發堵,聲音都帶了哽咽,紅著眼圈道:“那天母後跟我說你恐怕要不行了,我就想著,你要是死了,我這輩子都過不安心了……”她最好的朋友被她害死,她還有什麼臉高高興興地過日子?
“可我沒死呀!”阮蓁抬手抹去常樂公主眼角的濕意,認認真真地對她說:“大哥哥給我找來了蘇姨,她醫術高明的很,不僅能救我的命,還能給我調養身子!”
蘇大夫雖已年過五旬,可麵上瞧著甚是年輕,阮蓁頭一回把她當做了劉氏的姐妹,叫了聲“蘇姨”,蘇大夫是個隨性的人,不在意這些輩分稱呼,也就不去糾正,順水推舟地應了,於是阮蓁就一直這麼叫著。
“蘇姨說了,隻要有她在,等再過上五六年,最多不過十年,她就能把我的身子調理得比你們還要好!”說到未來,阮蓁眸子亮晶晶的,充滿了憧憬和渴望,“到那時,我就能做好多現在不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