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遇舊主(1 / 3)

你在古戛納河穀中段找到一座葫蘆形陡崖,中間有一條被霹靂震裂的石縫,約有三四十公分寬,剛好可供你棲身。原來石縫裏棲息著一對絳紅色的岩鴿,遠遠望見你的身影,便逃之夭夭了。你銜來一些枯枝落葉,混合你獵獲的鳥羽獸皮,在石縫裏搭建了一個窩巢。然後,你將自己的糞便混合你身上掉落的殘羽,沿著彎彎曲曲的河穀放置出去,用色彩和氣味給過往的金雕發出信號:這兒屬於我巴薩查的勢力範圍。

你努力地把猛獁崖遺忘掉,努力把三隻雕娃從大腦皮層中驅趕出去。

雖是食物匱乏的初冬,但對你來說,在雪地裏覓取能填飽肚皮的食物,並不是樁太難的事。昨天,你在堿水塘輕而易舉就逮著一隻銀鼬,還沒來得及消化光,今天早晨,你剛飛到尕瑪爾草原上空,就看見一匹母野馬正在產駒。不知是因為難產失血過多,還是因為曠野裏風刮得太猛,當小馬駒的兩條細腿和一顆腦袋從母體子宮順著產道降臨世界後,母野馬竟然暈倒在雪地中。你不費吹灰之力,就白撿了一匹還裹著胎衣的小馬駒,夠你美美地飽餐三天啦。

你的新窩巢地勢險峻,寬大舒適。你沒有食物問題所帶來的生存危機,也沒有撫養後代所帶來的沉重壓力。你餓了就吃,渴了就飲,困了就睡,逍遙自在,無牽無掛。當然,你形單影隻,有時也免不了會感到孤獨和寂寞。這問題並不難解決,你想,你可以重新找隻雌雕做伴侶,開始新的生括。

這天,你飛出古戛納河穀,就瞧見一隻半邊翅膀為淡黃色、半邊翅膀為金褐色的年輕的雌雕正在雪地裏追逐一頭吠鹿。吠鹿左拐右突,雙色翅一次又一次撲空了。眼看吠鹿就要逃進灌木林去,你急忙在空中兜頭進行攔截,把驚慌失措的吠鹿蹬翻在地。雙色翅趁機一把攫捉住了獵物,你和它在雪地裏一起啄食美味的吠鹿。看得出來,雙色翅尾羽緊湊,不像是生過蛋、孵過窩的母雕,又單獨在野外覓食,肯定是隻待字閨中的雌雕。你就咕嚕咕嚕地唱出一串情歌,並跳起優美的求愛舞蹈。你覺得自己還是有把握得到它的一顆芳心的,你剛才曾幫它獵食,建立了一定的感情基礎,寡雄孤雌,成雙配對,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雙色翅似乎沒有聽見你咕嚕咕嚕的情歌聲,隻顧埋頭啄食吠鹿的內髒,對你的求愛舞蹈連看都不看一眼。你唱累了也跳夠了,見對方沒有反應,就磨磨蹭蹭地靠攏過去,想通過翅膀的摩挲觸摸來表達自己求偶的心聲。你剛挨近它身邊,它突然從吠鹿的胸腔內抬起頭來,用充滿厭惡的眼光瞪了你一眼,倏地從你身邊跳開了。你不甘心就這樣失敗,又厚著臉皮朝它靠過去。雙色翅憤慨地嘯叫一聲,銜起剩下的半隻吠鹿,頭也不回地飛走了。你很沮喪,但並不氣餒。東方不亮西方亮,天涯何處無芳草,你相信總會遇到一隻能接受你愛心的雌雕的。

過了幾天,你在尕瑪爾草原看見一隻左眼邊長著一顆肉瘤的雌雕正在刨雪啄土,尋找埋在濕土下的地狗子和蚯蚓,顯然,肉瘤正餓得慌,不然不會去吃寡淡無味的地狗子和蚯蚓的,你正好可以趁機去獻殷勤。你急急忙忙飛回石縫,拖出半條昨天吃剩的蝰蛇,飛到尕瑪爾草原,好極了,肉瘤還在那兒忙乎呢。你輕輕飛落在它身旁,把半條蝰蛇塞到它嘴殼下。肉瘤見到蝰蛇先是驚喜得微微顫動翅膀,然後抬頭朝你望來。霎時間,肉瘤臉上驚喜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愕,是一種空歡喜一場的懊喪。咕嚕,你溫柔地勸它吃掉你贈送的見麵禮。嘎——它冷冷地用嘴殼將半條蝰蛇撥開了。你又固執地將禮物送上去,肉瘤一拍翅膀飛走了。見鬼,你好像變得不討雌雕歡心了。不,你想,你還不算太老,一定是你遇到的雙色翅和肉瘤都是自以為高貴的雌雕,弄不好是性格變態的雌雕!

你還不死心,過了半個月,一個風雪彌漫的傍晚,你正站在石縫口無聊地梳理著羽毛,突然,看見一隻禿尾巴雌雕沿著河穀飛來。它的雙翼被雪淋濕了,飛得滯重緩慢。它一路飛一路發出悲切的嘯叫,朝河穀兩岸的山坡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你一眼就瞅準了,它是在尋找能遮風擋雪、能給它帶來些許溫暖的窩巢。也許,這是一隻被父雕和母雕清窩後還沒來得及找到棲身之地的不幸者,也許,這是一隻被凶猛的走獸強占了窩巢的倒黴蛋。不管怎麼說,隻有無家可歸的家夥才會在風雪陰晦的傍晚飛翔於天空。你心頭陡地一喜:你有寬敞的石縫,可救它燃眉之急;你有雄性的軟語溫存,可安慰它被生活的逆境和磨難碾碎了的雕心。它走投無路,它急需幫助,它不會拒絕你一番好意的,你想。你滿懷信心地拍扇翅膀從石縫飛出去,飛到禿尾巴麵前,熱情地朝它搖動翅膀,並用柔和的叫聲邀請它跟你回石縫去。你用雙翼遮住它的身體,形象地告訴它,它將得到你有效的關照和庇護。你將尾羽最大限度地耷拉下去,含蓄地告訴它你並不在乎它沒有尾羽這個缺陷。禿尾巴在空中圍著你轉了幾圈,就像農貿市場刁鑽的小販在估量貨物的質量和價格。突然,它的挑剔的眼光從你身上滑溜開,高傲地嘯叫一聲,在空中猛蹬雙爪,像是要把你的一片好心連同石縫窩巢一起蹬掉似的,然後,沿著河穀疾飛而去。你愣住了。這隻禿尾巴雌雕,寧可在風雪中流浪,寧可在岩石底下或在小樹椏間縮著脖子熬過漫漫長夜,也不願和你做伴共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