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兮,今日一見,當真是恍若隔世啊。”
時問政放下手中書卷,俯視著跪倒在地的顧盼兮的後腦勺,陰冷地笑出了聲來。
“從你嫁入趙王府起算,這是你頭一次,對朕如此畢恭畢敬。朕有沒有說錯?”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女子當然也不能示弱。顧盼兮定了定心神,讓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平複下來,然後開口說道:“盼兮自知道以往禮數有缺,隻是皇上仁德大度,才沒有多生責怪,包容了盼兮的諸般不是。在此,盼兮要對皇上鄭重地認錯謝罪,同時也要鄭重地向皇上表示感激!”
顧盼兮說完,時問政久不說話。時問政心中猜到,顧盼兮十之八九是為狄丹青而來,定然是有求於他。眼下執掌狄丹青生死大權的自己,麵對著顧盼兮,有絕對的優勢,不需要譏諷,不需要苛責,隻需要沉默,就足夠折磨顧盼兮,讓她深感屈辱和不安。
顧盼兮額頭一直點著冰冷的地板,雙眼能看到的隻有地磚映照出來的,自己一張滿是委屈和不忿的麵龐。她知道時問政是故意吊著自己,消磨自己的心智,但她又無可奈何。
良久,時問政終於說話,他故作大度地說道:“謝罪和感激就免了,顧盼兮,說吧,你來是要做什麼?你不是很喜歡那麼說麼,‘打開天窗說亮話’。朕現在已經將天窗打開,讓你能夠好好說亮話!”
顧盼兮這才得以抬起頭來,看著時問政,說道:“皇上可曾還記得,在四國使臣來朝之時,大宴之上,皇上因為盼兮表演了‘勇者無懼’而大加讚賞,並許盼兮一個賞賜?”
“朕想想。”
時問政假模假樣地眯起雙眼,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反問道:“有這回事嗎?”
顧盼兮深呼吸一口氣,強忍著怒氣不發,堆笑道:“皇上貴人事忘,忘記了這件事也是稀鬆平常。皇上不若找來當時在場的人一問,李魚李公公,就是個不錯的人選。”
時問政一拈下頜長須,冷笑道:“朕說是忘記了,顧盼兮,你覺得李魚有膽子想起來嗎?莫說區區李魚,就是你顧盼兮將昔日在大宴上的四國使臣悉數找來,要他們幫忙作證,他們也隻會乖乖地回你三個字——‘忘記了’。”
顧盼兮盯著時問政,不發一言。她明白,皇上的所謂金口玉言、一諾千金,從來都是個可以由他單方麵歪曲的說辭,聽起來冠冕堂皇,卻根本沒有什麼製約可言。
時問政也知道,這樣折辱顧盼兮固然出氣過癮,可是一旦過火,隻怕自己本來打的如意算盤就將落空。他適時製住,一手五指在腿上彈動,徐徐說道:“顧盼兮,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如何?朕可是少有這般大方。”
顧盼兮咬了咬牙關,點頭,答應道:“皇上即管開口。隻要盼兮能夠做到,絕對不會猶豫片刻。”
時問政隨手拿起一張紙和一支筆,拋到了顧盼兮手邊,說道:“朕,要你將知道皇後和時有行醜事內情的全部人,記住,是全部人,都逐一羅列出來,不能有所遺漏。就算是隻知道細枝末節的人,也不能少寫,否則你今日此行,願望就將落空。朕昔日許諾過什麼,也將忘記得一清二楚。”
“……”
顧盼兮低頭看著自己身前的白紙和毛筆,心中一陣掙紮。她知道,自己猶豫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是狄氏一門遠離樂安府的每一腳每一步。她要將狄雲溪救回來,免得她也在邊疆枯槁而死,白白耗費大好年華,就要抓緊眼下的機會。
天知道以狄雲溪剛烈刁蠻的性子,出到樂安府城外之後,會不會趁著看守不留神,就自行了斷自己?
可是顧盼兮,又實在沒辦法輕易做出出賣人的行為。
“怎麼了,顧盼兮,是朕給你的紙張你瞧不上,還是那支毛筆出了什麼問題?怎麼你還不動筆?”
顧盼兮聞言,徐徐將毛筆抓到了手中。
“皇上是打算做什麼?”
顧盼兮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時問政打量著顧盼兮,從她的眼神深處看出了一種決然,在此時此景,完全處於下風的顧盼兮,竟然還能有如此底氣,倒是讓時問政有些意外。這是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超然。
這個顧盼兮,若非女兒身,恐怕會成為一方梟雄。真是可惜。
時問政笑了笑,長身而立,雙手負背,大踏步走到顧盼兮身邊,俯視著她,說道:“你以為朕要做什麼?你是在擔心朕會對這些人下黑手,好殺人滅口,將所有不利於朕的傳聞,都扼殺在無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