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當讋久春就要結束在偵察連掛職鍛煉返回師部時,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這件事奠定了他生活的命運。
沒幾天就要離開這裏了,讋久春決定再到邊防轉轉。半年來的邊防巡邏兵的生活,他很開心、很愜意、很留戀。這是他戎馬生涯中最舒心的一段經曆。正巧作訓科戴參謀到連隊檢查工作,帶了照相機來,他便邀了戴參謀到邊塞走走,留個影作紀念。
這天,風和日麗。雪原難得有這麼燦爛的日子。連長、一班長陪著戴參謀、讋久春沿著防區巡邏、遊覽。
遠處,嫋嫋炊煙的蒙古包象蓮花般點綴在皚皚雪原上。羊群、牛群、馬群揚蹄翻雪在找尋雪下的牧草。連長吒吒呼呼地舉起照相機為戴參謀、讋久春留下了身影;大家在懸掛著冰淩、頂托著晶瑩雪塊的一簇簇塔鬆下合影。
夕陽西下,血紅的太陽懸在天邊,被銀色的雪原托付著。讋久春幹脆摘下墨鏡,側向夕陽,留下騎馬挎槍的雄姿。
大家走馬向邊防兩哨一卡(巡防哨所、觀察哨所、過境邊檢哨卡)挺進,與最前線的戰士道別。
離邊界約摸四五公裏處,經過一片灌木林,大家突然發現雪地上深深地留著新鮮的腳印。這裏根本不是通往過境哨卡的路,怎麼會有人步行通過?
外蒙、內蒙本是一家人。日本投降後,中蘇兩國生生地把蒙古族分開來,讓外蒙獨立。拆散同族血肉。內、外蒙有親戚、族份的老百姓一直自由往來,相互走動十分頻繁,那時是開放的邊界。自中蘇關係緊張以後,中蒙邊界處在半封閉狀態。即使這樣,邊界兩側經常往來的老百姓,隻要經過邊檢哨卡接受例行檢查,還是可以自由往來。中國的邊境地區老百姓,經人民公社開具證明,哨卡驗訖後即可自由出入邊境。
但一般規律,走親訪友,往往是春秋時節。除了婚喪大事,冰天雪地的冬季,兩地老百姓很少相互往來。有要事過境,這積雪季節也是騎馬或坐勒勒車過境,哪有走路步行到這裏的?
“有敵情!”連長警覺道:“這腳印不會是附近老百姓留下的,咱們跟過去!”
“對,跟蹤追擊!”戴參謀同意。
大家催馬前進,順著足跡過了幾個敖包,翻過兩座雪梁,再往前邊一兩公裏就是邊界。果然有個白生生的人影在緩緩向邊界移動。
“喂—,站—住—!到—這—邊—來—!”連長扯著嗓子高聲命令道。
那人也許聽到了喊聲,或者發現有騎兵追來,竟頭也不回,深一腳淺一腳、趔趔趄趄快速向邊界走去。
“快,追上去,過了界就難辦了!”連長指揮道。
大家策馬追蹤,向那人逼過去。
“站住,開槍啦!”戴參謀掏出手槍,對空鳴放兩槍。
那人突然滾下雨裂溝。那雨裂溝陽麵積雪很薄,可以跑動,而且順著雨裂溝再往北幾百米,就可過界。
“決不能讓那個家夥過去,下溝追!”戴參謀命令道。
四匹馬繞過一處雪丘,找到可以下溝的斜坡,驅馬順著雨裂溝向那人追去。
眼見那人離邊界越來越近,“戴參謀,打吧?”連長請示道。
“打!”戴參謀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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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嘟嘟嘟,一班長的衝鋒槍、連長、戴參謀、讋久春的手槍一齊開了火。
那人應聲倒下,離邊界不到二百米。
四匹馬前進了三四百米,到了那人身旁,下馬圍住那身著白茬(沒吊麵的)羊皮大衣、麵朝下躺在雪窩裏的人。
那人皮衣、皮帽、皮手套、氈靴都是老百姓的裝扮,頭部、後背中了三四顆子彈,早就斷氣了。
連長將那人翻過身來,解開大衣,裏麵卻是上下軍裝。連長從那人洗得有些發白的軍隊幹部冬裝的口袋裏翻出一張現役軍人幹部探親證、一個寫滿密密麻麻蠅頭小字的筆記本和兩張絕密圖紙。一張圖紙是旅大軍分區要塞圖,一張是旅大長山核潛艇基地圖。從探親證上知道這個人叫古奇。
“看來,這家夥是投修叛國分子!”戴參謀說。
五天後,古奇部隊來了兩個幹部前來處理此事。從他們那,大家知道了古奇其人。
古奇是某部參謀,巴東人。三年困難時期,父母兄妹連餓帶病先後死去。他被舅舅收養僥幸活了下來。一九六三年他才十六歲,舅舅謊說他十八歲,應征入伍當了兵。公社幹部知道他家很苦,幫他改了戶口辦了手續。
當兵後,正趕上部隊恢複生機的大好歲月,不到半年,部隊的夥食就把他催起來,長得結實健壯。一九六四年,羅瑞卿主抓軍隊建設,掀起練兵大比武高潮。入伍一年多的古奇,竟然過關斬將,投彈、刺殺、射擊、負重行軍一路領先,成了大比武的尖子、射擊能手。當年當上大比武尖子班長,第二年升為排長,第三年升為副連長並很快當上作訓參謀。
當參謀不久,紅得發紫的文化大革命興起,全國口誅筆伐彭(真)、陸(定一)、羅(瑞卿)、楊(尚昆)。大比武也被冠上衝擊政治、單純軍事觀點、資產階級軍事路線罪名遭到徹底批判和否定。
古奇這個尖子也成了黑典型。雖未被批鬥,可也被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