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讋久春洋洋得意了沒有多久,新憂又襲來。
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周恩來總理病逝,噩耗傳來,舉國哀痛。對周總理的逝世,讋久春又悲痛又平靜。是呀,建國以來,內政外交出頭露麵在人民心中深深打下烙印的,恐怕無人與總理相比。而文革中,周總理日理萬機、敬業操勞、嘔心瀝血的風貌,又使人民無限景仰。更可敬的,是大字報鋪天蓋地,小道消息滔滔不絕,國家領導人的大氣小節大白於天下的文革時代,周總理竟然沒有什麼曆史與現實的醜聞,這就讓國人敬重萬分。這也是讋久春悲痛的原因。當夜他便填就《蝶戀花—悼總理》的詞:地碎天垂心不顫,總理辭去,悲痛萬萬千!半個世紀撐天起,寥廓風雲隨聲喚。舍生推得地球轉。光輝噴灑,處處金燦燦。後人浩浩並肩來,不負先輩宏圖願。
這宏圖是指周總理在四屆人大上提出的我國要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宏偉藍圖。
悲是悲,痛是痛。可心裏總有個疙瘩:是你總理在文革中具體操持天下大事。全國各派組織代表都是你接見,組織談判,進行調和,給各派定性。你一會兒說這個是左派,那個是右派;一會兒這個組織是群眾組織,那個組織是造反派;一會這派是革命派,那派是反革命派,都是你總理宣布的!我們龍城聯合派就是你總理在八二四宣布的群眾組織,人家火線派是造反派。結果五十五軍掉轉槍口,武裝遊行支持火線派,反對我們聯合派。那一刻,我們聯合派真的是天塌地陷、樹倒猢猻散!多少人反戈一擊退出聯合派!而火線派武裝圍剿聯合派的武鬥天天升級。你總理沒有挑動群眾鬥群眾,為全麵內戰推波助瀾之嫌?
都是捍衛毛主席革命路線,都是反修防修向資產階級宣戰,幹嘛要劃左派右派、造反派保守派、革命派反革命派?
所以,讋久春對總理的去世,倒也平靜。死就死了吧,敬重的周總理死了,心上的戀人項麗也死了,在九泉之下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了:君臣貴賤總一死,天下草木共一丘!
伴隨總理去世,二月四日,遼寧海城、營口發生地震,人們又處在大自然的恐慌中。部隊連續幾天在風雪中分片通宵放露天電影,把指戰員引到戶外防地震。總理去,地震起,大家議論紛紛一兩個月靜不下心來。《孫子兵法》譯注工作也草草完稿寄往軍區。這陣子,除了睡覺、吃飯,真的整天空落落的、無所事事。
閑得難受,空虛得厲害,讋久春天天捧著《資本論》發呆。
汪延主任說過,你們天天講馬列,到底讀了多少馬列,都把自己的話說成是馬列!所以,讋久春狠狠地花了一筆錢買了三套書:《資本論》三本加盧森貝注釋三本、《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四本、《列寧選集》四本,憂鬱苦悶時、無所事事時就苦讀起來。
《資本論》讀起來,一開始是艱澀的,有點讀不下去,畢竟太深奧了。可硬著頭皮讀下去,還真能勾起興趣。那馬恩是用文學語言來寫政治經濟宏論的。尤其是對政治經濟的辯證論述,對真理的探究,真使你有豁然開朗之感。而那些對社會現象的抨擊、比喻,往往讓你讀著讀著就入迷,甚至會意地笑起來。什麼罪犯的犯罪構想要比傻子和白癡強,因為他有人的思維。什麼皇權是建立在對人的統治之上的,如果在荒無人煙的大沙漠,皇帝的權威何在!
四月五日下午,關維銀告訴他,軍區來電報說晚上有重要新聞廣播,要組織幹部戰士收聽。
“什麼重要廣播,毛主席最新指示?”讋久春不以為然道。
是呀,這個年代,什麼兩報一刊社論,什麼毛主席最新指示,都是重要廣播,都要組織收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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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晚上快到新聞聯播時間、讋久春走進政治部會議室時,頓覺氣氛異常。因為平時收聽重要廣播時,師首長很少和大家一齊收聽,頂多政治部副主任和大家在一起。首長都有半導體收音機。可今天陣勢不同,師首長差不多都來了。而平時師長、參謀長是不到政治部這邊來聽廣播的,今天也來了。而且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