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婉清有些虛弱的半倚在床榻上, 輕輕蹙著眉。鈺棋將軟被放到她身後墊著, 鈺棋出身檀府, 又是檀婉清身邊四大丫鬟之首, 規距有如刻在骨子裏, 雖然麵前這位赤腳郎中已近古稀的年紀, 可還是到處找東西隔擋。
在檀府時, 給小姐調養身體的宮裏大夫每次到府裏來,不是隔帳診之便是隔帷診之,就算問及證色與舌及飲食情況需要診脈, 也必以薄紗罩手,畢竟男女有別,應愈加敬謹, 女子貞節之重, 絕非小節。
可這客棧裏上等廂房已近簡陋,除了床褥桌椅竟然再無其它, 不過在鈺棋下樓時見到一樓的大通鋪, 與之相比這裏倒也算是個勉強可以住人的地方了, 至於薄簾紗帳那是尋不到的。
讓鈺棋目瞪口呆的是, 那郎中居然也什麼都沒有, 就算不“自袖薄紗”, 也總要有些準備,這郎中總不可能隻醫男不醫女吧。
檀婉清對鈺棋搖了搖頭,主動手心向上的搭在了灰藍粗布的脈枕上, 病痛麵前無自尊, 何況她也急於知道自己的情況。郎中是個到處遊方的赤腳大夫,也算見過不少貴人,來時八、九個護衛一樣的人物在外麵守著,加之眼前這女子的模樣舉止,氣度也與尋常女子很是不同,便知是個極貴的貴人了。
他雖把脈無數,卻還從未有機會給貴人診脈,所以進來後就十分小心冀冀,自匣子裏取了一塊灰色布塊搭那截白的晃眼的玉腕上,然後手指輕搭在上麵,專心脈象起來。
月份有些短,他生怕自己技藝不精,反複診了三遍才敢確定,立即自凳子上起身道:“恭喜這位夫人,您這身子是有喜了……”話還未說完,便聽到外麵傳來門被推開的響聲,一個身著黑色鐵甲滿麵肅殺的男子走了進來,似來者不善,可在聽到他這句話後,不知道是走得急了些沒有邁好,還是這間客棧的門檻設的太高,跟進來的後腳竟然突然絆了一下。
那郎中自然認得衛安的鐵甲騎兵,就是益州人士對鐵甲騎也無人不知曉的,但他隨後也發現眼前這個人,不是別人,竟然是衛安城的守備大人,謝大人上任並不長駐於府裏公事,大部分時間都是帶著鐵騎兵在衛安城周邊南征北伐,抵禦不少韃子軍與強盜的劫掠,衛安周邊不知多少莊子的因大人的剿殺敵匪而死裏逃生,所以大家都認得這位讓人印象十分深刻的年輕大人。
對於衛安城的守護軍,衛安的守備大人,衛安的百姓沒有人不敬重的,郎中嚇了一跳,認出來人後,就快步走到大人麵前,十分恭敬的施禮道:“草民徐葛見過謝大人。”
他口中的大人掃了眼床鋪的方向,複又關切的轉向他道:“你剛才說什麼?”
“小人說,草民徐葛見過謝大人……”
“不是這一句,上一句!”
“上一句?哦,草民剛才正在為這位夫人診脈,發現夫人已有月餘的身孕,隻是不慎動了胎氣,最好開張保胎的方子,臥床多多靜養……”那郎中活了半百,眼色還是懂一些的,立即將床上女子的狀況說了一遍。
“那,就勞煩先生了,煎幾副上好的安胎藥,無論多少銀子,隻要能快些!”說完守備大人便低頭焦急的四處找著,最後在身上摸出一個錢袋直接塞到郎中手裏。
“是,小人這就取筆寫下方子。”安胎藥不難,所用藥材也都極普遍,徐郎中很快就定好了一副藥,背著藥匣到樓下取藥煎藥了。
剛才臉黑的像鍋底謝大人,在郎中出去之後,還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腳向床的方向走來,再看那臉色,本是擰在一起的兩道劍眉,此刻就跟衝入發鬢般飛揚起來,與剛才狂風暴雨卻是完全不同了。
站在床塌邊的鈺棋見狀,起身上前兩步,攔住走過來的大人道:“小姐剛才受了驚嚇,疼痛的厲害,就算以往有千般不是也請大人多多體諒,不要為難小姐。”說完才回頭對瑞珠遞了個眼色:“瑞珠和我一起下樓給小姐取床被子來,剛下過雨,屋子裏有些涼了。”
瑞珠不害怕小姐,反而怕鈺棋,隻因以前實在被斥責怕了的,而謝大人她更是敢怒不敢言,此時哪還敢言語,隻能瞅小姐幾眼,悄麼悄聲的跟著鈺棋身後出了門。
守備大人見她們出去,順手關上了門,這才抬手將有些沉的黑甲卸了下來,放到一邊,然後走到床前,似乎怕自己的重量壓到床,從而讓床上嬌氣的人不舒服,重重的走過來,又慢慢的坐下。臉上似乎還帶著進來時無比嚴肅的樣子,不見絲毫笑意,可開口卻是低咳了一聲,壓低了音量,比剛才與郎中時不知輕了多少,他問道:“肚子現在怎麼樣?哪裏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