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十二年三月初六, 守備大人謝承祖成親了。
因為婚事辦得匆忙, 許多人未來得及準備厚禮, 因現在糧食緊缺, 城外的難民營裏每戶人家能吃上一頓幹巴巴的黑麵饃或黑麵烤餅就不錯了, 加之春耕時節, 需要消耗大量體力, 城裏定量發放的糧食根本不夠吃,許多人家大人在地裏每日勞動,家裏的孩子便上山到處挖初春的野菜, 挖回來摻著帶著皮子的麩子蒸成拳頭大的野菜饃,咽下去的時候,嗓子都會火辣辣的疼, 大人還好, 小點的孩子疼的眼淚汪汪。
這樣的情況下,謝大人的婚事不可能大辦, 還好, 家裏的人雖然嬌氣, 但卻不是看不清形勢不顧大局的人, 城外家人吃的那種割嗓子的野菜饃她雖然這輩子吃都吃沒過, 但這不妨礙她的同情之心, 謝大人隻是坐下同她提了幾句外城的吃食,自己家這個就明白了,立即接口道身子也實在張羅不起來了, 一切主他作主便是。
體貼到讓謝大人也有些吃驚, 他已經做好她會鬧情緒的準備,甚至想到婚禮這般簡便,是否會讓她有自己被看輕的氣惱,或者暗地裏掉眼淚,她還懷著身孕。
她這樣的好說話,謝大人反而覺得虧欠良多,抱著她親了半晌才起身離開。
雖說簡便,但該有的禮數也都不缺的,婚禮當日守備府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的,因府在軍營中,一些商戶與軍士聞聲匆忙趕來,都被攔與營外。
隻宴請了鈺棋與她的丈夫與同來的幾位鏢師,及謝大人手下跟隨多年部下,湊了兩桌,自然是好酒好肉,吃得眾人口裏流油,嘴巴的好話兒也是不要錢的往外撒,連早生貴子都蹦出來了。
謝大人雖然平日在外人麵前沒什麼表情,但今日卻麵帶一絲笑容的,聞言早生貴子,更是舉懷微笑一飲而盡。
喝到最後,大家都有些醉熏熏,王驥朗聲笑道:“大人,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這飯也吃了,喜酒也喝了,也該讓我們見見新娘子了吧?總不能婚禮也要把人藏的嚴實吧?”
其它幾個更是連連起哄,幾人還打算著鬧洞房呢。
謝大人“咳”了聲,倒也沒有駁了王驥的麵子,頓了下才對旁邊的丫頭道:“去喚夫人出來吧。”
檀婉清從內堂走出來的時候,喧鬧的府廳慢慢的息了聲音,目光都看了過去,一時間連碗盤聲都靜了下來。
沒有滿頭的金銀簪釵頭麵,更沒有炫目的鳳冠霞披,這位守備夫人,隻是鬆鬆的盤了個婦人身份的發髻,身上著了件酒紅色的紗衣,柔軟的披在身上,上麵也未有什麼金線繡色,腰帶鬆鬆的係在不盈一握的腰間。
實在太過樸素了。
可是,偏偏這樣簡單又純粹的黑白紅三色,與明亮的眼神和臉上那透著一層胭脂般紅暈,在座所有人那一刻都覺得這恐怕是他們一生中見過的最難以忘懷的新娘子了,沒有了那些奪目的外物襯托,一舉一動剩上的隻有水墨中走出來最純粹的美。
最後的洞房也沒有鬧成,別說謝大人警告的眼神,就是麵對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美人,能把持住不臉紅,不把眼晴長在上麵就不錯了,哪還敢生什麼戲弄之心。
謝大人沒有打招呼,檀婉清也就沒打算出去招呼客人,鳳冠霞披雖美,但是又重又繁鎖,對一個身子不好的孕婦來說,實在有壓力,所以即使準備了,也沒打算上衣。
誰知她正倚在榻前悠悠吃著塊剛出鍋切得指長又香又不太甜的栗子糕,完後又輕含了塊香口的玫瑰糖,就有丫頭過來說大人請她到前廳,她也隻得讓瑞珠取來件新做的酒紅色的紗衣披在身上意思一下,連個頭麵都沒有帶便出去了,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挑這個,她也知道謝大人能差人喚她,必然都是他認為周全的人,所以也未曾緊張過,所以人到外廳的時候,嘴裏的玫瑰糖還沒有化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