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7-1933(1 / 3)

珠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臉上, 精致的妝容花了, 抬著眉, 眼角一圈黑色, 方翠大驚, 掏出手帕, 替她擦幹眼角的粉,又道,“咱回吧, 那種人,咱得罪不起。”哪怕沈聰生得再好看,凶神惡煞的模樣誰敢接近?珠花與她說的時候, 她心裏就覺得不妥, 沈聰和長勝不同,長勝性子憨厚, 又一塊長大知根知底, 珠花上回鬧得動靜如此大, 長勝也沒埋怨珠花半句, 隻讓珠花別鬧得大家過不去, 安安心心找個好人嫁了。

哪像沈聰, 開口絲毫不留情麵,縱然她沒說親,沈聰話裏的意思多少也明白, 是讓珠花爬沈家大哥的床呢, 羞人的話,不堪入耳,偏沈聰說得鄭重其事,珠花尋不著話反駁,畢竟,沈聰在沈家的確排三,那個寡婦生的兩個兒子排在前邊。

方翠也是剛想到的,沈聰嘴毒,她們哪是對手。

珠花雙腳還在田裏,聽著眾人交頭接耳,更覺抬不起頭,轉身,望了眼田野裏的沈聰,戰戰兢兢的爬起來,鞋子,裙上染了泥,這身衣衫是她特意為見沈聰換上的,而如今,已麵目全非,摘掉衣衫上的草葉,淚不爭氣的又掉落下來,手上也是泥,她嫌惡的拍了拍,抬起因著打濕水黏了泥而笨重不堪的腳,由方翠扶著慢慢往回走。

這時候,田埂上又來了人,遠遠的呐喊開了,“珠花,你們到田裏做什麼,別曬黑了,還不趕緊回家捂著。”李氏獨有的尖細嗓音回蕩在田野裏,正準備幹活的婦人循聲望去,調侃道,“珠花這模樣就挺招人喜歡的,回家捂著做什麼?”說話的是肖氏,她心裏還記恨著李氏,故而陰陽怪氣道。

“我叫我家閨女礙著你了是不是?貓捉耗子多管閑事,有能耐,管好自己兒子,別哪天又惹了身債回來,又是哭又是打滾的,什麼臉都丟完了。”劉家賠了不少銀子,李氏心裏火氣更甚,眼下,恨不得再將肖氏打一頓,那隻手永遠廢了才好。

兩人嗓門大,聲音不相上下,一人雙手叉腰站在田埂上,俯視稻田,一人站在田裏,雙手握拳,憤憤不平,準備幹活的人回到田埂上坐下,李氏和肖氏,不吵個兩三刻鍾不會消停。

肖氏被李氏氣得臉紅脖子粗,眼神閃爍,想到什麼事兒,鄙夷道,“我家阿貴洗心革麵做人了,倒是珠花娘啊,珠花這性子可要不得,前些日子還惦記長勝鬧得要死要活,轉眼,又打我家聰子的主意,不是我說你,沒事就好好教教珠花,別整日不知羞恥想著倒貼男人,知情的會誇我家聰子相貌品行好,惹姑娘喜歡,不知情的,還以為珠花離不得男人呢。”

肖氏說的這話已十分嚴重了,李氏撿起地上的泥就朝肖氏扔去,“叫你說我家珠花,老天爺怎麼就不把你另隻手也弄殘廢了。”李氏罵得厲害,初始,沒明白過來肖氏話裏的意思,反應會兒後才想通其中利害,是罵珠花下賤呢,撩起袖子,扔了鞋,要去田裏和肖氏打架,“我呸,還聰子,我家珠花會看上他?不要臉的賤人,借了銀子不還,整日想占人便宜,聰子是你家的嗎,你兩個女兒說親了不成?難不成,她們看上沈聰,想和豔兒搶夫婿,我看你兩個女兒才是離不得男人,竟肖想自己堂姐夫,嘖嘖……”

罵出這句,李氏心口舒服不少,邱家分了家,沈聰是邱生的女婿不假,和肖氏可沒多大關係,肖氏不要臉,竟好意思說是她家的,碎了口痰,李氏將鞋子穿好,看珠花哭得可憐,一張臉全花了,嘴角一圈紅色,襯得嘴唇又厚又寬,怒道,“沒事兒出來做什麼,還不趕緊家去?”

她琢磨著給珠花說親了,有邱豔和蓮花說親的事在前,李氏好麵子,巴不得給珠花找戶有錢人家,好讓她在村裏揚眉吐氣一回,因而,這些日子,什麼都不讓珠花做,拘她在家,臉捂白了,手指光滑細膩,再精心打扮打扮,不愁說不到好人家。

珠花哭得一抽一抽的,低著眉,乖巧的點了點頭,李氏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說不上來,側開身子,讓方翠和珠花回家,留下來,繼續和肖氏對罵。

肖氏自知口誤叫李氏抓住了把柄,不過,要她承認自己錯了,是萬萬不可能的,挺了挺胸脯,冷哼道,“聰子怎麼就不是我邱家女婿了?他和豔兒成親,不得叫我聲二伯母,自己心思齷齪想歪了,怪得了別人?我瞧著也不是珠花的錯,上梁不正下梁歪……”

兩人寸步不讓,邱老爹在邊上皺眉,直起身子,看了眼沈聰,他充耳不聞,彎腰繼續做事,邱老爹苦笑,他也不知沈聰這性子是好還是壞了,肖氏和李氏拿他說事,他紋絲不動,毫不在意似的。

田野上,肖氏和李氏越吵越厲害,甚至將多年前的舊事也全部翻了出來,聽他們扯到自己頭上,邱老爹不如沈聰淡定,鐵青著臉道,“阿安,還不快勸著你娘,鬧下去,要把臉麵都丟光不成?”

邱安上前勸肖氏,李氏以為肖氏怕了,罵得愈發厲害,而且,找了塊地兒,坐下,慢慢和肖氏罵,麥子還曬著,田裏的秧苗等著插,晚了,別人家收稻穀了他們家稻穀還沒黃,肖氏心下一番計較,不再和李氏耗時間,扛著鋤頭,繼續挖田。

李氏一個人坐在田埂上罵,久了,口幹舌燥甚是無趣,家裏還有活兒等著做,爬起來,拍拍屁股,朝肖氏吐了口痰才快速往家裏走,反複回味著肖氏話裏的意思,珠花又看上沈聰了,自己養的閨女什麼性子自己再明白不過,有點小聰明,可心思單純得很,遇著個稍微長得好看點的魂兒就跟著沒了,喜歡長勝也是長勝牛高馬大,雙眉濃密,她問過珠花,珠花說的就是長勝眉毛長得好看,她喜歡。

猛地,李氏狠狠拍了拍自己腦門,嘴裏罵了句,奔跑起來,難怪她覺得珠花哪兒不對勁,雙唇紅得厲害,鐵定偷偷拿了她的錢去鎮上買唇紅,前幾日盒子裏銀子少了,她以為是珠花嫂子拿走的,罵了大半個下午,鬧得劉竹和她生了罅隙,今日再看,肯定是珠花幹的好事了。

李氏回到家,揪著珠花又是一通罵,珠花被沈聰冷落,又被李氏罵得臉紅,回到屋,啪的聲關上門,撲在床上,放聲大哭。李氏聽著難受,又管不住嘴,繼續罵了會兒才解氣,轉過身,虎著臉望著方翠,“我家珠花就是跟著你性子才歪了,珠花和沈家那小子怎麼回事,怎麼就扯到一塊去了?”

李氏聲音微微啞了,方翠不敢說謊,一五一十道,“珠花去杏山村,遇著阿諾哥哥,誇阿諾哥哥眉清目秀,不像外邊傳的凶神惡煞,這才動了心思。”方翠雙手不安握著衣衫,唯唯諾諾的答道,珠花從杏山村回來便對沈聰念念不忘,整日拉著她在小樹林轉,就盼著沈聰來,好幾日,才等到沈聰,珠花急忙拉著她進山偷偷摸摸拿出懷裏準備的胭脂水粉,細細裝扮,盼沈聰能多看她幾眼,誰料,會發生後來的事兒。

李氏心煩意亂,擺手攆人,“你也回去了,聽說你娘急著給你說親,往後沒事兒別往這邊走,讓珠花安安靜靜得待在家。”

方翠臉刷的下白了,眼眶含著淚,微微點頭,慢慢朝外邊走,李氏心氣高,捧高踩低,方家雖說土生土長的青禾村人,終究比不過邱姓人家,李氏瞧不起方家,小時候,珠花和方翠喜歡湊一起玩就算了,大了,卻是不成,李氏思忖片刻,轉過身,站在窗戶邊,望著倒床捂著被子哭泣的珠花,煩躁道,“別哭了,這事兒就過去了,別在你嫂子跟前說漏嘴,我到底造什麼孽,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被珠花嫂子聽到這話,又該慫恿劉竹到她跟前鬧了,銀子不見是大事兒,她罵得難聽,劉竹媳婦恨她呢。不敢讓劉竹聽去,李氏在窗戶邊站了會兒,待裏邊的哭聲漸漸小了,李氏回屋,拿了一串銅板出來,眼下,珠花名聲壞了,不能再留在家裏。

留下去,劉家整個名聲都沒了,趁著事情沒有傳開,早早的將珠花嫁出去才是,去了趟媒人家裏,放寬了對方條件,讓媒人務必及早給珠花說門親,千叮嚀萬囑咐,傍晚了才回村。

路上,遇著沈聰和邱老爹,李氏心緒煩悶,忍不住多看了沈聰兩眼,模樣確實不錯,難怪珠花會喜歡,收回視線,急急忙家去了,邱老爹以為李氏會剜幾句難聽的話,不想她徑直走了。

回到院子,邱老爹簡單說了田裏發生的事兒,略去珠花與沈聰那段不提,“你二伯母也是糊塗了,和那種人罵有什麼意思,我瞧著珠花娘是個厲害的,往後遇見了,你可要躲得遠遠的才是。”

邱豔點頭,指著灶房道,“鍋裏燒了熱水,爹,您先洗澡。”又看向整理衣衫的沈聰,遲疑道,“阿諾哥哥,等我爹洗了,你再去洗吧。”本想叫聰子,又驚覺不妥,想了想,還是叫阿諾哥哥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