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8-21(1 / 3)

許久, 屋裏沒人理會, 沈聰甩開手裏的衣衫, 直起身, 瞅了眼堂屋, 沉下眉, 甩了甩手上的水, 不耐煩道,“豔兒,出來幫忙。”

真是給她寵壞了, 沈聰蹲下身,繼續搓手裏的衣衫,勾唇自顧道, “你不出來, 你的衣衫我就擱著不喜了。”河邊多是碎嘴的婦人,他和邱豔去河邊, 那些人躲躲閃閃, 邱豔心裏不自在, 他在家無事, 便主動找了洗衣服的活兒, 挑水回來洗, 清靜舒適。

烈日炎炎,人渾身汗膩膩的,院外的蟲鳴更是惹人煩躁, 邱豔坐在凳子上, 抬眸望著眼神放空的沈芸諾,歎氣道,“之前的事兒,我不是有意針對你,阿諾,你別多想了,我和你哥沒事兒。”邱豔以為是自己上次話說重了,沈芸諾耿耿於懷,手上的凍瘡好了,索性沒有留疤,否則,邱豔心底隻會愈發過意不去。

“嫂子,我心裏清楚,不會亂想的,我有件事和你說,聽了,你莫覺得我臉皮厚不要臉。”沈芸諾抬起頭,小心翼翼觀察著邱豔臉上的神色,“媒人給我介紹了戶不錯的人家,我聽了後覺得不錯,應了。”

邱豔初始沒反應過來,啊了聲,難掩驚訝,聲音也微微拔高,出口一個字想到外邊的沈聰又壓了下來,啞聲道,“媒人什麼時候找過你?”沈芸諾的親事因為沈聰不在,她不敢胡亂點頭,想著和沈聰商量商量,沈聰回來後她還沒來得及和沈聰說呢,沈芸諾竟然偷偷應了媒人,媒人巧舌如簧,專挑好話說,哪能聽媒人的話,邱豔急了,“哪家媒人?”

沈芸諾示意她小點聲,臉上並不顯慌亂,平靜地將事情前前後後和邱豔說了,略過她和小六上門找媒人那段不提,認真道,“到了年紀總要嫁人的,我覺得那戶人家不錯,之前沒找著合適的機會與你和哥說,嫂子心裏不會怪我吧?”

邱豔隻有心疼,哪會埋怨,媒人嘴裏的話不能盡信,沈芸諾不知其中彎彎繞繞,怕是被蒙蔽了,邱豔隻覺著那媒人好生放肆,仗著沈芸諾年紀小竟然忽悠沈芸諾,和外邊的坑蒙拐騙有什麼區別,不等沈芸諾介紹那戶人家,她已冷了臉,凝重道,“你年紀小不懂其中利害,你是被騙了,這事兒得和你哥哥商量,那等黑心黑肺之人,總要給點苦頭吃才好,她手裏不知害了多少人呢。”

沈芸諾抿了抿幹裂的唇,端起旁邊的碗,小小喝了口水,放慢了語速,“我見過了,對方人不錯,不像嫂子想的那般,該會對我好的。”說起這話,沈芸諾臉上並無嬌羞,語氣也一如既往的沉穩。

“你年紀小,看人不準……”說到這,邱豔覺得不對勁,睜大眼,詫異道,“你們見過麵了?”雙方相看,會叫上身邊的親人幫忙留意對方品行,而她和沈芸諾一塊,從未聽沈芸諾提起過這事兒,明顯是沈芸諾有意避著不讓自己知道,終究,沈芸諾和她離了心,下意識道,“你想讓我怎麼做?”

沈芸諾臉上閃過迷茫,怔忡的看向外邊,蹲在走廊上洗衣服的沈聰並未回過頭,背影寬厚,光是看著,一顆心就能安定下來,“嫂子不用做什麼,這事兒我和哥哥說,他不會埋怨你的,我哥小時候性子明朗,後邊去賭場才轉了性子,對誰都冷冰冰的,實則,他是個麵冷心熱的,往後遇著事兒,嫂子多勸著他些。”

沈芸諾的話像交代後事似的,邱豔蹙眉,知道自己這句話又傷著沈芸諾了,她並非怕沈聰借著這事兒與她置氣,是難受沈芸諾瞞著她,自古以來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芸諾自己操持自己的親事,傳出去,會被人詬病,一輩子都要受人指指點點,她不想沈芸諾將自己置於那樣的境地中,並非怕沈聰誤會她,商量道,“阿諾,不若我和你哥哥說吧,他最是疼你,得知這事兒,心裏怕是受不住……”

“我自己和他說,他不會生氣的。”沈芸諾咧嘴笑了笑,看在邱豔眼底,笑容蒼白無力,像怕她擔心故意裝出來的笑,邱豔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勸沈芸諾,長嫂如母,沈芸諾的親事她有話語權,可她說不出一個字,沈芸諾離開這個家為了什麼她再清楚不過,她沒有法子讓她忘記當日那件事,想了想,她表明自己的態度道,“家裏的條件不算差,阿諾,我和你哥養你一輩子也沒什麼,你別想多了。”

沈芸諾臉上的笑漸漸變大,歡喜道,“嫂子,我心裏明白的,你和我哥都是好人,到了年紀哪能留在家裏,會惹來閑話,再者,我容貌不算差,怎麼著都不像是嫁不出去的人才是。”

邱豔的心並未因著沈芸諾這句玩笑而高興,反而愈發沉重,瞥了眼毫不知情的沈聰,沉思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你哥?”

“既然和嫂子說了,待會就和他說吧,合計好了,之後請人看日子,明年就能嫁出去了。”說到後邊,她聲音輕快起來,邱豔卻紅了眼眶,背過身,斂目道,“我讓你哥進屋,你和他說吧。”

她還沒進沈家的門,沈聰就與她說過沈芸諾是個有主意的,沒想著,沈芸諾連自己的親事都看好了。

沈聰手裏握著邱豔的裏衣,細細搓著領子,他勁兒大,好好的領子在他手裏被搓大不少,他神色專注,察覺一隻腿抵著自己後背,他蹙了蹙眉,佯裝生氣道,“我看你是愈發沒個規矩了。”

語聲一落,眼底現出抹淺藍色的衣衫,隨即,木盆裏多了雙白皙的小手,沈聰微微得意,側目,麵上波瀾不驚道,“想通了?”

“阿諾有事情和你說,我來洗吧。”

聽她聲音低沉而凝重,沈聰心下困惑,回眸看了眼屋裏,胳膊推了推邱豔,“什麼事兒?”

“阿諾的私事,她和你說了就知道了。”邱豔低著頭,沈聰隻看得見她如玉的側臉,抬起手,朝邱豔白皙的臉上抹了兩下,快速的站起身,大步進了屋子,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濕噠噠的臉,哭笑不得,可想到沈芸諾的親事,又垮下臉來。

沈芸諾聲音小,邱豔聽得不甚清楚,沈聰聲音明顯高許多,“這門親事不好,那家子人多,婆媳,妯娌,姑嫂,都不是好相處的,你哪鬥得過她們,你的親事,我和你嫂子會幫忙打聽,十四歲,不著急。”

邱豔想,媒人果真瞧沈芸諾年紀小,亂忽悠人,沈聰開口說不好的人家,自然不是好的,沈芸諾相通了最好,親事比不得其他,嫁錯人,一輩子都毀了,沈芸諾小時候過得那般淒苦,不想她嫁人過也過不了一天安生的日子,與其那樣,不如不嫁。

至少,沈芸諾不嫁人的話,沈聰為了她,也會和自己好好過日子,垂頭看向木盆裏兩人的衣衫,情緒突然低落……

之後,屋子裏沒再傳來沈聰的聲音,邱豔洗了衣服晾在衣杆上,才聽沈聰喜怒難辨的說了句,“成,我與你嫂子再問問,這事兒不著急,即使成了,也在明年去了,你在家,往後哪兒也別去,我會好好斟酌。”

邱豔以為沈聰開了口,這門親事黃了,不曾想,沈聰竟然被沈芸諾說動,她進屋,兩人已經止了話題,沈芸諾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沈聰麵上雖盡量表現得柔和,眼底卻一片深沉,顯然存著怒火。

“你在家,我和你嫂子去媒人家裏問問,成親不比其他,對方什麼性子,總要打聽清楚了才行,說不準,媒人找了個人糊弄你,你都不知道真假。”沈聰語氣平和,邱豔想起了珠花和衛洪,當時,媒人領著李氏相看的那人並不是衛洪,而是衛洪手底下的人,賭場的人多身形魁梧,在莊稼人眼中那便是能吃苦耐勞的,不由得會多看兩眼,李氏這才被騙了,毫不猶豫的應下了珠花和衛洪的親事,想著,邱豔心裏害怕起來,手不自主的搭在沈聰肩頭,低聲道,“阿諾,你哥哥說得對,媒人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咱也不清楚,還是再打聽打聽。”

沈芸諾點了點頭,“聽哥哥和嫂子的,我隻想嫁那戶人家。”

沈聰沉著臉,站起身,沉默的拉著邱豔往外表走,步履緩慢,眉頭緊鎖,走出院子,不忘轉身提醒沈芸諾將關上,邱豔知道他這會兒心裏該是壓製著怒氣,他不在家,她和沈芸諾朝夕相處,卻連沈芸諾定下終生大事兒都不清楚,他拉著自己,該是想要撒氣吧,邱豔如是想,小步跟在他身後,邱豔一顆心不上不下,又帶著微微鈍痛,等著他質問自己,然而,一路,他隻字不提沈芸諾私底下和媒人來往的事兒,抬起頭,盯著他汗流不止的後頸,出聲道,“你不問我怎麼回事兒嗎?阿諾和我一塊……”

沈聰回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夾雜了太多邱豔不懂的情緒,尤其,他眼裏充斥著濃濃的傷心與自責,邱豔跟著心慢了半拍,“你不問我嗎?”

“問你做什麼,阿諾主意大,這種事兒不會和你說的。”他隻是難受,難受沈芸諾和他說的那番話罷了,他們兄妹相依為命,他在外有一群兄弟出生入死,她在家裏冷冷清清,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麼多年,他拚盡全力的想要給她最好的,到頭來,所作所為差強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