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聰挑眉, 笑逐顏開道, “求子草, 我看她邱月這輩子都別想生出孩子來。”
見他臉上笑著, 說出來的話越陰毒無比, 邱月在王家的情形已經是舉步維艱, 肚子沒有動靜, 王田對她再好,感情也會在日複一日的柴米油鹽消磨殆盡,邱月人老珠黃, 王田還能休妻花錢取個年紀小的媳婦生孩子,而邱月,什麼都沒有。
邱豔不喜歡這樣子的沈聰, 太過太過尖酸刻薄, 睜眼,含怒的瞪著他。
“你別瞪我, 你的堂姐真是好能耐, 以為她爹當了裏正, 靠著王秀才家沒人敢動她, 落到我手裏, 我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聰語氣輕描淡寫, 邱豔卻聽得明白,他是真的要下手對付邱月了,邱豔眼中, 邱月有自己的算計不假, 畢竟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這日,晨光熹微,沈聰收拾好院子裏的活計,叫上沈芸諾出門,不忘提醒邱豔道,“你留在家,遇著事兒別驚慌,有我呢。”
邱豔點頭,看沈聰麵色淡然,心生疑惑,叫過沈芸諾,和她小聲說了兩句話,沈芸諾今年十四,明年才十五歲,親事越往後月好,最好在明年秋收後,沈芸諾嫁過去不用下地幹活,“你和你哥說說,嫂子為了你好,怕你哥忘記這茬了。”
莊戶人家的媳婦,農忙都要下地幹活,是祖上留下來的規矩,有些懷著孩子的婦人都不可避免,孩子在田地裏生下來的都有,沈聰疼沈芸諾,該會選擇秋收後成親的。
沈芸諾羞紅了臉,諾諾的應了聲好在,這才和沈聰一塊出了門。
兩人走了沒多久,邱月和王田就來了,見院子沒人,邱月心生疑惑,“阿諾和聰子呢?”
“去興水村商量阿諾的親事了,堂姐還要去山裏?”
邱月探了探身子,視線逡巡圈才收回來,目光閃動,又問道,“之前家裏的兩個彪形漢子沒來?聰子怎麼搞的,不擔心你一個人在家出事?”
“哪有堂姐說的嚴重,青天白日,誰能做什麼不成?”邱豔以為二人要進門,側開身道。
邱月想想也是,和邱豔告辭道,“我和你堂姐夫先去山裏,再到處找找,真要是找不著,估計隻有等明年春天了。”
也是,春天百花齊放,綠意叢生,那會好找些,邱豔揮手,見邱月走了兩步又回眸看她,邱豔笑著溫和,總覺得今天的邱月有些莫名的激動,牽著王田的手微微發抖,她搖搖頭,覺得是自己多心了,關上門,去屋裏端了衣衫去小河邊。
中午,邱豔一個人在家,熱了早上的饃,就著碗水隨意咬了兩口,一個人在家,吃什麼都不香,艱難的吃完一個,剩下一個她吃不下去了。
剛洗了碗出來,就聽著外邊傳來焦急的喊聲,她聽出是邱月的聲音,蹙著眉,急急忙忙打開門,邱月衣衫上沾了血,滿臉是淚,“豔兒,快,你堂姐夫被山裏的野豬咬傷了,怎麼辦,我一個人拖不動。”
山裏有野雞野兔邱豔知曉,野豬還是第一回聽說,她也害怕起來,“堂姐夫怎麼樣了?”
“不太好了,是我們運氣不好,竟然遇著野豬,以後可怎麼辦,豔兒,你快幫我想想法子,你姐夫若出了事兒,他娘肯定是休了我的,你不知道,他娘早就起了這個心思是,是你姐夫說我們還年輕,將來會有孩子,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娘這才拿我們沒有法子......”說到這,邱月情緒崩潰,聲淚俱下道,“可怎麼辦啊。”
邱豔走出去,隨手鎖上門,“野豬走了沒,我去村裏找人幫忙。”走了兩步,想起上回沈芸諾被困在家裏她挨家挨戶敲門的絕望,邱豔停了下來,失望道,“村裏的人不會搭理這種事兒的。”
邱月哭得厲害,“野豬被我撿石頭嚇走了,就是你堂姐夫,暈過去了,我拖不動。”
“這樣的話我隨你一塊上門,先把堂姐夫抬下來,再去隔壁村找大夫,事不宜遲,咱趕緊走吧。”邱豔拉著邱月往山裏方向去,心裏亂糟糟的,到了山腳,突然想起前天沈聰和她說的話,步伐微頓,狐疑的看了邱月兩眼。
邱月兀自往前,走了幾步好似反應過來和她一起的邱豔沒了蹤影,轉身看邱豔站在原地發呆,催促道,“豔兒,怎麼了,快隨我一塊上山啊。”
邱豔遲疑,這會兒正是午時,太陽火辣辣的照在頭頂,杏山村的人吃過飯都在家裏睡覺,山裏該是沒人的,她竟然懷疑其邱月的目的來,邱月衣衫上沾了血跡,一塊一塊的紅,邱豔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是的,血腥味不是很重。
她遲疑道,“月堂姐,不如我回村裏找人上山瞧瞧,如果我們上山遇著野豬,憑著我們兩人根本沒有辦法。”邱豔想起一件事情來,杏山村有家獵戶,有他上山幫忙的話,遇著野豬,她們也不會害怕得驚慌失措。
想清楚了,她不肯跟邱月上山,這會她正站在上山的小道和田野的交彙處,明明大熱的天,她後背竟生出一股涼意。
“豔兒不是說村裏的人不會幫忙的嗎?耽擱下去,你堂姐夫如果出了什麼事兒,我隻能以死謝罪了。”邱月哭哭啼啼,語氣夾雜著焦急。
邱豔無法,往前走了一步,此時,身後有人喊她,邱豔回眸,見珠花帶著草帽,挺著肚子緩緩而來,邱豔擰眉,“大熱的天,你懷著身子怎麼到處走?”
不遠的路,珠花走了許久,搖著手裏的扇子,緩緩道,“瞧著你的背影我還以為認錯了,不知道阿諾哥哥回來沒,我心裏放心不下,想過來再碰碰語氣。”
走近了,瞧邱月也在,衣服上斑斑血漬,珠花疑惑道,“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邱豔將王田被野豬咬傷的事情說了,“這會兒正準備和月堂姐上山呢。”
誰知,珠花一手拉住她,“你可別往山裏去,那東西厲害得,很多人都怕它,你身子嬌嬌弱弱的,出了事兒如何是好?”
邱豔倒不是想的這個,王田真受了傷,總得人上門幫著邱月把人抬下來,請大夫來瞧瞧,拖下去,別沒什麼事兒的拖出了事情才好。她看向珠花,計上心來,“你不是認識隔壁村的人嗎,不如我和你走一趟,請他們來幫忙如何?”
邱豔說不上緣由,就是不想和邱月上門,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又說不上來。
邱月站在高處,臉色猙獰起來,慍怒道,“豔兒,你眼睜睜看著你堂姐夫傷了做事不管是不是?”話完,麵上難掩痛心之色,好似邱豔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王田死似的。
邱豔搖頭,耐著性子解釋道,“我不是不管,如果野豬沒有走遠,咱上山幫不了什麼忙。”
邱月哭得梨花帶雨,再無平日的矜持,見邱豔好似下定了決心,她抬起頭,舉目望去,周圍空無一人,低下頭,嘴角緩緩綻放出抹笑,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陰測測道,“豔兒,你還真是敏感,是不是早就知道山裏有陷阱等著你?”
邱豔眉峰擰成了川字,不明白邱豔為何突然大笑,她的確懷疑,隻因為沈聰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腦子裏總閃過沈聰詛咒邱月一輩子生不出孩子的話來,沈聰說話尖酸刻薄,然而多是玩笑話,還是第一回這般詛咒人,她心裏才有了提防之意,當然,怕野豬是真的,她害怕野豬沒有走,她跟著邱月上山白白送死。
她不想死。
“我娘說你聰慧,扮豬吃老虎我還不信,現在我明白了。”邱月將臉上的淚拭去,笑意漸漸在臉上蔓延開,看得邱豔腳底生寒,目光閃躲道,“月堂姐說什麼,我聽不明白,我和珠花先去找人,那家獵戶就住在旁邊的山腳下,找他幫忙,他該是樂意的。”
“你不明白,何須急著走,豔兒猜猜山裏有什麼人,那人對你朝思暮想,可惜你不知好,竟看上沈聰,沈聰有什麼好的......”邱月麵露嘲諷,回眸朝山裏喊了句,頓時跑出來三個漢子,邱豔害怕,抓著珠花往後退,掉頭就跑,“珠花,快跑。”
邱豔麵色發白,心裏隱隱知道邱月要做什麼了,她和王田果然不安好意。
珠花跟著衛洪不短了,多少見識過些,那些人是衝著邱豔來的,她挺著肚子,隻會拖邱豔的後腿,鬆開邱豔的手,使勁推她,“豔兒快跑,朝村子裏跑,喊邱月的名字......”
哪怕被人捉住,也要知道背後是邱月搞的鬼。
語聲剛落,就被跑下山的漢子撞到在地,珠花頭頂的草帽落地,她強忍著不適快速爬起來,抱住後邊一人的腿,猙獰的看向邱月,“對自己堂妹下手,邱月你不得好死。”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的難處,快把邱豔追回來,別讓她跑到村裏去。”
那人一腳踢向珠花胸口,“賤人,鬆開。”
珠花用了力,男子三兩下掙不開,索性拖著珠花往前邊走,珠花身下,有血漸漸暈染開,她不能見死不救,方翠過得那般田地,她無能為力,不能再眼睜睜看著邱豔出事。
邱豔嘴裏破口大罵,轉頭,卻看珠花死死拽著其中一人,她身形一頓,被追上前的兩人抓住了衣角,一時,邱豔忘記了害怕,朝珠花大喊道,“珠花,你懷著孩子,快鬆開。”
珠花見她被抓住,心如死灰,手上的力道漸漸也鬆了,手捂著肚子,看向身下的血,臉上掛著蒼白的笑,“豔兒,你跑快些啊......”邱月存心對付邱豔,這是早就設好的陷阱,她遇著了,她也逃不掉,她隻是想讓邱豔好好的,過讓人羨慕的生活,她看著邱豔,便覺得有朝一日,她也能如邱豔那般幸福。
她幫邱豔,隻是不想毀了她心底渴望追求的目標罷了。
邱豔麵色灰白,失聲痛哭道,“月堂姐,我不跑了,你請大夫給珠花瞧瞧吧,她懷著孩子,再過幾個月,孩子就出來了,你自己費盡心思想要懷上個孩子,怎麼能造孽?”
待人走近了,珠花坐起身,撲到邱豔腿邊,拔下發髻上的銀簪,用盡全力,左右刺向兩人腳背,兩人痛得鬆開了桎梏的邱豔,珠花大喊,“豔兒,你快跑,別理我,快跑啊。”
方才被珠花抱著的男子見此,憤怒的踢向珠花後背,踢得珠花肚子朝地,整個人趴在了地上,隨後上前一步,將邱豔扛在肩頭,大步往山裏走,邱豔瞪著腿,惡狠狠瞪著邱月,“邱月,你不得好死,難怪生不出孩子,像你這種蛇蠍心腸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一輩子。”
她將話咬得格外重,邱月麵色煞白,眼神漸漸渙散,自言自語道,“把你送給他,不管我有沒有孩子,田子娘都不敢拿我怎樣,豔兒是你自找的。”
“阿諾哥哥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吧.......”邱豔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