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夫正位北辰,向明南麵,所以運天樞,毓①黎獻者,何嚐不經道緯德,以勒皇跡者哉?《綠圖》曰:“單單噅噅②,棼棼雉雉③,萬物盡化。”言至德所被也。《丹書》曰:“義勝欲則從,欲勝義則凶。”戒慎之至也。則戒慎以崇其德,至德以凝其化,七十有二君,所以封禪矣。

“注釋”

①毓:養育。②單單噅噅:單單:輾轉;噅噅:不正③棼棼雉雉:雜亂的樣子。

“譯文”

北極星處於天空的正中間,帝王受命麵南而治理國家,就像北極星那樣來治理天下,養育百姓一樣;因此,怎能不頌揚他的功德,記錄下他的偉大事跡呢?綠圖中說:“變化不定,雜亂紛紛,萬物都在其間發育滋長。”這是講至上的德行所能達到的。丹書中說:“道義勝於私欲就吉利,私欲勝過道義就凶險。”這是指要加以警戒和慎重。因此,警戒慎重可以使人道德高尚,至上的德行可以化生出萬物,所以自古以來七十二個帝王,都曾到泰山來舉行封禪典禮。

“原文”

昔黃帝神靈,克膺①鴻瑞,勒功喬嶽,鑄鼎荊山。大舜巡嶽,顯乎《虞典》。成康封禪,聞之《樂緯》。及齊桓之霸,爰②窺王跡,夷吾譎諫,拒以怪物。固知玉牒金鏤,專在帝皇也。然則西鶼東鰈,南茅北黍,空談非征,勳德而已。是以史遷《八書》,明述封禪者,固禋祀之殊禮,銘號之秘祝,祀天之壯觀矣。秦皇銘岱③,文自李斯,法家辭氣,體乏弘潤;然疏而能壯,亦彼時之絕采也。鋪觀兩漢隆盛,孝武禪號於肅然,光武巡封於梁父,誦德銘勳,乃鴻筆耳。觀相如《封禪》,蔚為唱首。爾其表權輿,序皇王,炳玄符,鏡鴻業;驅前古於當今之下,騰休明於列聖之上,歌之以禎瑞,讚之以介邱,絕筆茲文,固維新之作也。及光武勒碑,則文自張純。首胤④典謨,末同祝辭,引鉤讖⑤,敘離亂,計武功,述文德;事核理舉,華不足而實有餘矣?凡此二家,並岱宗實跡也。及揚雄《劇秦》,班固《典引》,事非鐫石,而體因紀禪。觀《劇秦》為文,影寫長卿,詭言遁辭,故兼包神怪;然骨製靡密,辭貫圓通,自稱“極思”,無遺力矣。《典引》所敘,雅有懿乎,曆鑒前作,能執厥中,其致義會文,斐然⑥餘巧。故稱“《封禪》靡而不典,《劇秦》典而不實”,豈非追觀易為明,循勢易為力歟?至於邯鄲《受命》,攀響前聲,風末力寡,輯韻成頌,雖文理順序,而不能奮飛。陳思《魏德》,假論客主,問答迂緩,且已千言,勞深績寡,飆⑦焰缺焉。

“注釋”

①膺:接受。②爰:於是。③岱:指泰山。④胤:繼續。⑤鉤讖:指緯書。⑥斐然:有文采的樣子。⑦飆:暴風。

“譯文”

相傳黃帝出生時情景非常神異,而能夠得到鴻大的符瑞;日後曾在泰山上刻上其功跡,在荊山上鑄造鼎器。大舜巡視山嶽的史跡,《尚書·舜典》中有顯著的記載。周成王和周康王的封禪典禮,也見於緯書《樂·動聲儀》之中。到東周齊桓公稱霸時,曾打算按帝王之禮對泰山進行封禪;管仲卻婉轉勸阻,認為當時有蓬草、惡鳥等怪異現象出現,不宜封禪。由此可見,隻有帝王才能在泰山上刻石封禪。但管仲所講西海的比翼鳥、東海的比目魚、南方的三脊茅、北方的黃米等祥瑞的出現,都是一些空談,沒有得到證驗,這主要還是看帝王功德的大小而定。司馬遷在《史記》中把《封禪書》列為《八書》之一,其目的就是特地要講述封禪,可見這的確是祭天的重大典禮;而銘刻功績以進行祝禱,就是祭天的大觀了。秦始皇刻石封禪於泰山,那篇《泰山刻石》文為李斯所寫;法家文辭的特點,是缺乏弘大潤澤的風格。它雖然比較粗疏,卻頗有力量,也可算是當時最好的作品了。展望兩漢,封禪之禮隆重而盛大,如西漢武帝在肅然山、東漢光武帝在梁父山封禪,歌功頌德的封禪文,都是名家大作:司馬相如的《封禪文》,是漢代首先出現的佳篇。它說明封禪的起源,敘述曆代帝王通過封禪顯示美好的符瑞,反映宏偉的功業,歌頌當今,超越往古,宣揚美德,賢於列聖;用吉祥的符瑞來歌頌,用泰山盼望帝王的臨幸來讚美。這篇司馬相如最後寫成的《封禪文》,其實是漢代封禪文的新作。到東漢光武帝時的《泰山刻石文》,則是張純所寫。它的開頭是學習《尚書》的體例,而末尾卻寫得如同祝辭,其中引用不少緯書,敘述西漢末年的離亂,讚揚光武帝的武功和文德等等,敘事核實而說理正確,雖然文采不足,內容卻是有餘了。以上二家之文,都是泰山上石刻的代表作,至於揚雄的《劇秦美新》,班固的《典引》,雖然沒有被刻石,所寫卻都是有關封禪的事。讀《劇秦美新》,它的寫作顯然是模仿司馬相如的《封禪文》,其中多用隱約詭詐的言辭,因而寫了不少神怪之事。但它的整個結構相當嚴密,文辭有條理而且貫通流暢。揚雄自己說寫這篇作品已“極盡思考”,可見他是用盡全力了。《典引》的描寫,雅正而優美,這是作者考察了前人的得失,因而能在文章中掌握得當;它表達意義、組成文章,寫得富有文采而又巧妙。所以班固曾說:“《封禪文》雖然華麗卻不典雅,《劇秦美新》雖然典雅但不核實。”這豈不是考察了前人的作品就易於後人認識明確,循其體例就容易收到功效嗎?至於魏初邯鄲淳的《受命述》,不過是攀附前代名作,文力不足;寫得好像頌體,雖然文理還有條不紊,卻很平庸而不出群。到曹植的《魏德論》,是假設主客的議論,一問一答,文勢迂緩,長達千言。費勁不小,卻收效甚微,缺乏力量和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