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幾天究竟是怎麼了?怎麼老愛翻老案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了,人活著難不成還越活越回去了?!”廖秋離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聲問他:“是不是沈文昭的事?”
“嗯”,蕭煜稍稍鬆一鬆手,讓他緩一緩,不過隻是鬆一鬆手而已,身子還被圈著,頭還是靠在自己胸膛上,“昨日和那位打過商量,可……那位不願管。”
“那位”當然就是皇帝,皇帝神神叨叨地說了一篇話,歸結起來就是個不願管的意思,最該管又最管得著的人不願管,蕭煜覺得這事走進死胡同裏了——好辦法沒有,餿主意倒有一堆,總之不是個能善始善終的模樣。
“那……子虞可願……”廖秋離比了比手勢,意思是沈文昭可願意偷偷跑路?
“換做是你,你能麼?”
換做是你,一家人被太子人質一樣挾著,今日封老大,明日封老二,淨喂高官厚祿這樣的軟刀子,沈家多年清流,向來低調,無聲無息地活了兩三百年的一群人,一眨眼就成了整個朝堂的眼中釘,你跑得了?
“……不能。”當年蕭煜挾了廖家二十多口人,在河西擺了一出逼婚宴,至今想起來,他心裏還是有點兒膈應,他們之間還有十好幾年的交情呢,太子與沈文昭之間談得上什麼交情?頂多是主子與奴才的關係,隻不過這奴才譜擺得忒大,動不動就愛和主子掐,動不動就不給好臉,蹬鼻子上臉了這麼些年,太子還縱著他,這是把他當奴才待麼?不當奴才待,當眼珠子待,他能讓眼珠子脫眶跑了才怪!
“慶之,我盡力了。”蕭煜用力摟他一下,在他頭頂心親了一口,脫口而出這麼一句話,真是心力交瘁。
“……我知道”,廖秋離回他一個摟抱,輕輕的,手從腰那兒環過去,在背上輕輕拍打,跟哄一個在外頭受盡委屈的孩兒似的,他輕輕拍哄他,“盡人事,聽天命,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能強求。”
兩人心裏都不是滋味,都無奈而悵然——太子這份情,有如逝水,洪流滾滾,攔不住,畢竟要朝著沈文昭去。
沈文昭對太子殿下滾滾洪流般的恩寵,實在是招架不住,近來他隻要一出宮,身邊立馬圍上來一圈禁軍,他走哪他們跟哪,跟進跟出,把他當人犯一樣看得牢牢的!他說不用跟了,就是回趟家,丟不了!領頭的恭而敬之地回他:“殿下差遣我等跟隨,不敢有辱使命!”,意思是你跟我們說沒用,要說你得找正主兒說去!
他脾氣一上來,二話不說原路返回東宮找太子,太子殿下笑眯眯聽著,情深似海地朝他使眼風,他不接,話也越說越生硬,到了最後話趕話,又提到了當年那個“等你登了大寶,我們沈家就撤走”的老調,說了多少回了,太子從不當真聽到當真,從不在意聽到在意,現如今再聽,心窩子戳了千八百刀,忍痛忍不得,便要掐自己的手掌心,掐得手掌心發麻、破皮,血流滴嗒了,才擠出一張好臉來說些好聽的話,什麼“崇陽府的案子還沒了斷,怕有那心存不軌的匪徒對你不利,故而要派些人手跟著你”,他臉上是笑著的,然而眼裏沒笑,心裏淌淚,手心淌血,不過,這些都隻有他自己知道。
怨得了誰呢?誰讓他巴心巴肝地戀慕這麼一個人?誰叫他偏要唱獨調?誰叫他這樣謹小慎微,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沈文昭的硬話碰在了一篇軟綿綿的好話上,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硬話碰上好話,往往是說硬話的那個說不下去了,惹不起躲得起,走!
從此,兩人見了麵總是隔著一層似的,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除非十分必要,沈文昭通常一語不發,也不知是哪輩子造下的冤孽!
好在太子那頭是初次監國,諸多細務還不熟識,大事小情多如牛毛,忙得不可開交,想著人在身邊,能看一眼也就夠了,這就沒怎麼糾纏沈文昭。沈文昭身為太子洗馬,太子有多忙他就有多忙,兩邊忙忙碌碌,一轉眼就到了年尾,忙了三四個月,總算是有了頭緒,一切事情隻要上了手,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的事,輕車熟路的,好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