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日, 下雪了, 鵝毛大的雪花簌簌下落, 鋪了滿地。
但這大雪絲毫沒有減輕京城的年味兒, 鞭炮聲聲, 孩子們趁著沒有宵禁在雪裏奔跑, 玩鬧聲在一陣又一陣的爆竹聲裏此起彼伏。皇宮裏明惠帝宴請宗親、大臣, 煙花接連不斷地在夜空綻放,映得雪花都染了霞光。
陸明玉已經定親了,今晚的宮宴她沒再去, 披著鬥篷捧著手爐與留在家中的大夫人、二夫人、姑姑坐在一塊兒,看兩個堂兄帶人在那邊放煙花。看到一半,宮裏賞了兩道菜過來, 菜底下架著小炭爐, 打開蓋子菜居然還是熱的,眾人象征地一人夾一口, 沒太把這兩道菜當回事, 畢竟陸家年年都會得到皇上賜菜。
賞完煙花, 娘幾個挪到暖閣裏說話, 一年到頭就算有些磕磕碰碰, 除夕晚上誰都沒有再提那些晦氣的, 專揀吉祥話說,刻薄如二夫人,也一直都笑嗬嗬的。她當然高興, 前幾天武康侯府才送來消息, 陸懷玉有喜了。
一高興,二夫人忍不住又提起了女兒的孕事,“等明年,錦玉、懷玉就都能帶著小家夥們回來了,到時候肯定特別熱鬧。”
大夫人敷衍兩句就轉移了話題。
陸明玉悄悄觀察姑姑,見姑姑捧著茶碗,神色溫柔嘴角含笑,好像在憧憬與兩個姐姐團圓的模樣,並沒有因為二夫人提到孕事而傷懷,陸明玉心裏卻有點酸酸的。這幸好是姑姑想得開,不然陸家出嫁的姑娘們就她孕事困難,姑姑得多難受啊。
聊著聊著,夜色漸深,陸斬、朱氏領著一家老小回來了。
陸明玉過去接母親,在門前同祖父祖母道別,然後牽著恒哥兒跟在父母身後,回自家的三房。年哥兒睡著了,被陸嶸抱在懷裏,蕭氏擔心雪花落到小兒子脖頸中,仔細替兒子掩掩鬥篷,陸明玉看在眼裏,心裏暖融融的。
一家團圓,這才是除夕。
陸嶸先去送兩個兒子回房,蕭氏撐傘送女兒回梅苑,路上低聲對女兒道:“阿暖,今晚皇上賜菜,沒賞姚家。”
陸明玉驚訝地看向母親,抬頭時,嘴角先翹了起來。
其實皇上賜菜,沒人真的饞那兩道菜,享受的是這份榮耀,因為皇上每年隻會給他看重的臣子賞菜,賜菜既說明了皇上將這家一年的表現看在眼裏,給予了肯定,又為接下來的一年打了個開門紅。而姚家這樣的門戶,眼下當家男人沒什麼功績,皇上賜菜為的是他與姚老太爺的情分,突然不送了,隻能說明姚家德行有虧,皇上不再顧念舊情。
京城的官太太們一個比一個精,皇上這一賜菜,幾乎就差直接把德行有虧的罪名扣在姚家頭上了,那些官夫人即便猜不出陸家休夫的真相,也不可能再單純相信姚老太太先前散布出來的謠言。
可是竊喜之後,陸明玉又有點擔心,“娘,你說皇舅舅這樣幫著咱們,是看在你的情麵上,還是……”
蕭氏搖搖頭,沉默不語。
她也猜不透這個皇兄的心思。如果說明惠帝看上小姑子了,但大半年過去了,明惠帝一直都沒有任何表示,怎麼看都不像對小姑子動了心。可如果沒放在心上,明惠帝何至於隔了這麼久,還對姚家秋後算賬?
第三種可能,就是明惠帝做出此舉,其實根本沒有考慮他與陸府的私情,而是明惠帝親眼目睹小姑子為求子昏倒,清楚小姑子與姚寄庭鬧僵的真相,他覺得姚家行事不夠光明磊落,不配再得到這份榮耀。
“靜觀其變吧。”走到梅苑院門前,蕭氏才幽幽地道。
陸明玉嗯了聲。這事瞎猜沒用,隻能靜觀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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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公府,回到三秋堂,太夫人單獨留下長孫說話,“今晚皇上沒給姚家賜菜,你可知曉?”
楚行意外祖母會提到此事,看了太夫人一眼,點點頭。
太夫人沉思道:“我就說阿暖她姑姑不像是善妒的脾氣,皇上聖明,絕不會無故冷落姚家,也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麼隱情。”
“這事與咱們無關,祖母別費心了,早點安歇罷。”二更都過了,楚行有點擔心老人家的身體。他父母雙亡,是祖父、祖母將他帶大的,如今祖父已經過世,隻剩祖母一個至親長輩,楚行不希望祖母太過操勞。
“怎麼無關?等你娶了阿暖,咱們與陸家就是正經八百的姻親了。”太夫人笑著提醒長孫道。
提到未婚妻,楚行垂下眼簾,沒再解釋他是說姚家與自家無關。
“行了,早點睡吧,明一早你還得去陸家拜年呢。”太夫人也有點困了,朝長孫擺擺手。
楚行低頭告退。
太夫人看著長孫挺拔巍峨的背影,再想想今晚的事,對陸明玉這個長孫媳婦越發地滿意起來。明惠帝寵愛陸明玉人人皆知,這次陸斬霸道做出替女休夫的稀罕事,明惠帝竟然還肯替陸家撐腰,可不就是愛屋及烏,主要還是給外甥女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