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難道還真的能逆轉乾坤不成。。。?”
金蒲城中的一處角落裏,幾個漢軍此刻也正圍坐在一起,為首的主簿竇齊,如此言道。
在軍中說這樣的話,按照漢軍軍法,是可以擾亂軍心之罪問罪斬首的,可周圍幾人都是自己的親兵,也無旁人在場,竇齊說話也就沒什麼顧忌。
“那。。。咱們該怎麼辦啊。。。?看這樣的形勢,恐怕撐不了多久。。。”一名親兵也不禁有些憂心忡忡地感歎道。
是啊,今日一戰,漢軍雖然僥幸獲勝,但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再這麼消耗下去,金蒲城又能守得住幾天?
幾個人的心裏都很清楚,這是個繞不過去的難題,突圍似乎已是城內之人唯一的出路,拖得越久,就越沒有生存的希望。但是,帶著城內這麼多的傷兵,就算可以拋棄他們,城外卻又有匈奴大軍鐵桶一般的重圍,也一樣幾乎毫無生路。
“本主簿自有辦法,暫且相機行事。”正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竇齊微微皺著眉頭,不痛不癢地說著。
而就在這時,遠處走來了另外一隊人,好像是正在往來巡視城內、撫慰士卒的校尉耿恭,竇齊隨即撇了撇嘴,帶著自己的幾名親兵,借著夜幕,隻當沒有隔得遠沒有看見,便悄悄地走開了。
角落裏的這一幕,旁人大多沒有注意,耿恭也並沒有看到,但是即便看見了,此刻其也根本沒有心情去關心竇齊此刻在打什麼小算盤。擊退匈奴人的進攻後,耿恭隻是簡單墊了些幹糧,稍稍休息了半個時辰,便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一小隊人馬,在城內開始四處巡視、安撫士卒,繼續鼓舞士氣。
但是,觸目驚心的慘重損失,還是讓這位表麵鎮定自若的主將大人,心中緊緊地糾在了一起,傍晚時分取勝的巨大喜悅,此刻也早已被衝刷得所剩無已。
近三分之一的士卒陣亡或重傷,活下來的人裏,十有六七也是不同程度地受了輕傷。即便把那些隻是皮肉之傷、休息一晚就能再度勉強上陣的士卒算在內,明日城頭上的能戰之士,大概也就隻有今日的一半多點兒而已。耿恭簡直不敢去想,就算吃了癟的匈奴人明日攻勢稍緩,得以再撐上一日。後日能活著站在城頭的,還能剩下多少。。。?
舉頭望著夜空中那輪仿佛張開血盆大口的腥紅圓月,耿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數升天的魂魄,天空中吃得飽飽的凶神夜煞,才會使得月亮露出如此猙獰的麵孔。
城內所到之處,幸存的漢軍士卒們或對著天空指指點點、麵露憂愁,或三三兩兩隨便斜倚在一處,正抱著刀槍長戈、沉沉睡去。經曆了白日裏的過度緊張與勞累,對於他們來說,明日的一切,都充滿了凶險與恐懼,但是今晚還能活著,似乎也已是值得慶幸的奇跡了。在無法抗拒的困意之下,很快便進入了酣暢的睡眠。
見到這些士卒,耿恭並沒有打擾他們,甚至讓身後親隨們的腳步也盡量放輕一些,任由那些昏睡的士卒們盡情地享受著可能是最後一夜的美夢。或許,在夢中,他們還能回得到家鄉、見得到遠在千裏之外的親人吧。。。
“卑職拜見校尉大人!”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耿恭的思緒,定睛一看,乃是有些狼狽的範羌,正站在校尉府門口,迎接自己。
不知不覺,竟走回了城中央的校尉府了。也好,大多數重傷的傷員正在此處醫治休養,他們的情況,也正是耿恭此刻最為關心的。
“弟兄們情況如何?”耿恭拍了拍範羌的肩膀,而後一邊示意範羌跟著自己一同入內,一邊關切地問著。
“卑職仍在組織人手為弟兄們包紮治傷,但是醫者有限、傷員又太多,加上戰事緊急,有些弟兄等運回來時。。。”
說到這裏,範羌不由得頓了頓,正在思索著如何用委婉的措辭,卻發現已無意義。因為耿恭已看到了院子中傷重不治的一具具屍體,正橫七豎八地堆砌在角落裏。
似乎感覺到了主將情緒的變化,趕在火山爆發之前,範羌立刻叫過幾個半大的孩子,一看便都是跟隨父母逃難入城的車師孩童,立刻七手八腳地用席子將幾具屍體裹了,合力抬去外邊。
“還請校尉大人贖罪,卑職人手實在不夠,還要優先照顧或搬運還有一口氣的弟兄,卻一時疏忽、委屈了其餘那些陣亡的同袍。。。”
默默歎了口氣,耿恭終究是沒有再多說什麼,雖然看著重傷不治的士卒們如同被丟棄一般、毫無尊嚴地堆在角落之中,令人憤恨不平,但是想到範羌的難處,耿恭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而再過幾日,那些搬運屍體的車師國半大小子,甚至其他的老弱婦孺,興許也都要握起刀刃、走上城頭,去做最後一搏了。到時,又有誰會為他們收拾遺骸呢?想到這裏,耿恭更是覺得一塊石頭重重地壓在心頭,令其喘不過氣來。
不行!無論如何,也必須想個退敵之策。再這樣下去,金蒲城的男女老幼、無論漢人還是車師人,恐怕都終將難逃一死。。。
可是絞盡腦汁,耿恭卻依舊一籌莫展,對於城外的上萬匈奴大軍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