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金蘭娘子【又是一個牛人】
周家小樓裏, 除了一樓的孫家算是溫飽有餘小康不足外, 便是教書的王夫子家裏, 也隻勉強剛剛達到溫飽線而已。至於二樓的女住戶們, 就隻瓏珠家裏靠著她在王府的差事稍有富餘, 其他人家可都算得是一窮二白的。
而自古以來, 過年一事, 其實就跟窮人家沒什麼關係。大年初一,瓏珠回王府上差後,小樓裏的人們便又開始各自忙起各自的營生來。且不說一樓東廂裏劉老實和小兒子劉小杠是坊裏的更夫, 差事一天也不能落下;初二起,莫娘子的梳頭生意就重新開了張。初三,劉大也去車行裏把車馬重新領了出來;初四起, 竟是除了因正月裏不興動針線而停工的韓家, 還有那因織坊尚未開工才閑在家裏的李姐,連那做中人的宋老娘都重新跑起了營生。
仁豐裏到底不是那生活略富足一些的的康樂坊, 此間的婦人們於年三十梳了頭後, 一般都會小心保護著各自的發型, 直到發型散了, 或者逢著什麼需要臉麵的大事, 各家才會重新叫梳頭娘子上門。所以, 比起除夕那一撥的忙碌來,莫娘子於年後算得是比較清閑的,雖有幾單生意, 倒也不緊不忙。於是, 她便趁著這幾日裏的空閑,悉心教導著阿愁有關梳頭的知識。
虧得阿愁不真是個孩子,領悟能力自是不同於人。且莫娘子還發現,隻要她教過一遍的東西,阿愁不僅很快就能掌握,那做出來的東西,竟總比她做出來的,還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靈動——她自是不知道,和她比起來,阿愁可是多了一世的見識,多了根“金手指”的。雖然她教的東西老套,可經了阿愁的手,阿愁總於下意識裏,運用著後世那些零頭碎腦的知識給悄悄做了些改變,因此,才叫莫娘子覺得,“這孩子,天生就該是吃這碗飯的。”
這句話,是初六那天,莫娘子給柳娘子梳頭時,背著阿愁悄悄跟柳娘子感慨的。
莫娘子於內室裏跟柳娘子說著悄悄話時,被打發出去的阿愁則坐在樓梯的最頂端,看著那似猴兒般閑不住的柳家二郎柳青於樓梯扶手上滑上滑下。
“阿愁啊阿愁,”柳青騎在那樓梯扶手上,一邊念叨著阿愁的名字,一邊抬頭笑話著她道:“你這名字真沒起好,怎麼聽怎麼像‘阿醜’,難怪你長得醜了。”
托著腮的阿愁忍不住就衝這柳二翻了個眼,道:“柳輕侯啊柳輕侯,你先生給你起了這‘輕侯’二字,是不是因為你在你先生眼裏,就是隻活猴兒,整天就沒個坐得住的時候?”
柳青一愣,忽地翻下樓梯,哈哈笑道:“這解釋有趣。明兒我得把你這解釋說給先生聽去,準得叫先生氣歪了鼻子。”卻是跑到樓梯頂端,將阿愁往旁邊擠了一擠,跟她並肩於樓梯上坐了,又伸著兩條大長腿道:“我先生說,男兒該重才學輕封侯,這才給我挑了這兩個字的。”
人矮腿短的阿愁不由羨慕地看看柳青那兩條幾乎比她長出一半的腿,道:“可你過了年才十三啊,還沒到行加冠禮的歲數,你先生這麼急著給你起個字幹嘛?”
柳青歎著氣道:“因為我先生不能教我了。”
“誒?”阿愁一陣驚奇。因天天要跟著莫娘子來給柳娘子梳頭,所以叫她跟柳青也早熟識了起來,於是她開著玩笑道:“怎麼?你先生終於受不住你的淘氣,這是不打算再教你了?”
“哪兒啊!”柳青橫她一眼,往那樓梯上一躺,鬱悶道:“先生要去敦煌李將軍的麾下做參軍,以後都不做先生了,所以才提前給我賜了字下來。”
頓了頓,他忽然爬起來,湊近阿愁耳旁小聲道:“我跟你說個秘密,你別叫我阿嫂知道了。”不等阿愁有所表示,他又道:“其實我也想跟去呢。我先生說,我的拳腳功夫是他幾個學生裏最好的一個。可我若從了軍,我阿嫂該怎麼辦?我是她後半生的依靠呢。”
他這煩惱著責任和願望之間衝突的模樣,不由就叫阿愁盯著他一陣打量,然後心頭一陣感慨。
初一時,她跟樓裏的孩子們一起去房東家裏拜年,那二木頭邀約著周昌跟他們一並去巷裏其他人家拜年時,周昌也如此小大人地說著,他是一家之主,要在家裏接待客人,不能跟他們一同出去玩耍的話。而過了年,周昌也才不過十二歲。
於秋陽的時代裏,十二三歲的孩子們都在幹著什麼?許還癡迷著打怪獸的奧特曼吧?而這個時代裏的孩子們,就已經知道要擔起一家之主的職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