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接風
當李穆跟阿愁說, 已經替她安排好住宿時, 阿愁還以為她大概會跟在夫人府裏一樣, 住在李穆那主院所附屬的某個偏院裏。
直到李穆被人叫走前, 吩咐香草和蘭兒帶她下去休息, 可蘭兒轉眼竟帶著她進了主院的東廂, 阿愁才吃驚地發現, 李穆竟安排她在這主院裏住下了……
那蘭兒和香草早在夫人府裏就已經跟阿愁廝混得極熟了,加上阿愁雖然生理年紀小,心理年齡卻是比她們都要成熟。且她為人低調, 性情隨和,見識也不俗,最妙的是還不愛多話, 當年在廣陵城時蘭兒她們幾個私下裏就常常將她當個心靈垃圾桶, 如今他鄉遇故知,被京城這窄逼的環境壓抑得夠嗆的蘭兒立時就對著阿愁一陣不客氣地吐槽。
蘭兒一邊利落地幫阿愁收拾著她那有數的幾件衣裳行李, 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你也看到了, 小郎的院子也就隻這麼一點點大, 偏你那裏要緊的東西多, 不好任你在那下人院裏跟人擠著, 小郎也是沒法子, 隻能讓出書房給你暫住著……”
雖然京城的王府也是照著親王的規製所建,可除了前麵的幾大主建築之外,後麵的內宅庭院, 則遠不能跟廣陵城的親王府相提並論。李穆如今所住的這個院子, 那占地麵積甚至都沒有周家小樓大。
“京城居,大不易。”阿愁不免感慨了一句。
這話頓時引得蘭兒一陣應和,憤憤道:“可不!當初剛來時,我跟香草守夜時連個進退的地方都沒有。後來也虧得小郎體恤,隻說他如今大了,不需要人守夜了,不然我倆也隻能整宿在小郎屋外的桌上趴著了。”
又抱怨著她和香草的住處道:“當初我和香草沒被提上來之前,也都是吃過苦頭的,也跟別人合住過一屋,可如今我們那屋,一屋子裏擠四個人也就罷了,剩下的地方竟連隻衣箱都放不下……
“還有這裏的鬼天氣!熱起來能熱死個人,冷起來又能冷死個人。你看今兒這天熱的,你能信如今已經進了九月嗎?等晚上你就知道了,二更以前,整個兒都還在夏天,熱得人都睡不著。可過了二更天後,立馬就進了秋天,蓋床薄被又得嫌涼。說起來,還是咱們廣陵城好,夏天再熱也就那樣,冬天裏的雪能堆到腳麵就已經嚇死個人了……”
香草挑簾子進來時,就隻見阿愁站在窗邊的書案前擺弄著她的妝盒。蘭兒一邊時不時問一句她從妝盒裏拿出來的那些瓶瓶罐罐有什麼用途,一邊還不間斷的抱怨著,她不由就笑了,對阿愁道:“她可算逮著個人聽她抱怨了。那些車軲轆話,我耳朵裏頭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又抱怨著蘭兒,“你抱怨就能抱怨好了?”
蘭兒翻著眼笑道:“至少把話說了,我心裏舒服多了。”又道,“我就不信你沒一點抱怨!”
果然,香草也是有話要抱怨的。不過,比起隻抱怨吃住用度不便的蘭兒來,香草的抱怨則更多的是針對這府的人事。
“別的也罷了,隻這府裏的下人,我看就沒幾個是老實的。一個個表麵看著沒什麼,底下卻是盤根錯節,都搞不清誰的背後到底站著誰,一個不小心就得遭人算計了去。也虧得我們小郎是個撐得住的,這兩年有小郎護著,我們幾個也才沒吃什麼大虧。可就是這樣,平常的小苦頭也從沒斷過。”
又告誡著阿愁:“在這院裏還罷了,出了這院門,你行事說話可都得注意了,千萬別叫人拿到什麼錯處。”
這些話,頓時就叫阿愁一陣吃驚。雖然她早知道奪嗣之事的危險,可一來李穆早說過他誌不在此;二來,許也是他給她的信裏總滿盈著一種輕快的筆調,加上她得到的消息也都在說著李穆在京城如何得意,竟叫她真個兒以為李穆這兩年過得如何順風順水了。
直到聽著兩個丫鬟的抱怨,阿愁才於忽然間意識到,李穆信裏的輕描淡寫,真的隻是“輕描淡寫”了……
見阿愁微擰著眉,香草忙又笑道:“跟你說這些,不是要嚇唬你,隻是提醒你注意著些。如今府裏沒人不知道你是我們小郎的人,我隻怕別人不敢直接找上小郎,倒找了你的麻煩。往後你要出去,隨便拉著我倆誰都好,就是千萬別落了單。”
又笑道:“行了,我猜自你上了船後,隻怕就再沒好好沐浴過吧?洗澡水我已經給你備好了,趕緊的,可別等水涼了。”
阿愁忙笑著應了聲“有勞”,便坐在妝盒前卸起妝來。
蘭兒和香草跟阿愁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見她卸妝,頓時就忘了之前的種種抱怨,紛紛看著她如何將那樣幾乎叫人認不出的臉,重新整回阿愁的模樣。
一陣感慨後,三人便說笑著,帶著阿愁進了西耳室的浴室。
那西耳室並不大,似乎是個專用的沐浴間。地麵為青石鋪就,沿牆處放著一張楠竹貴妃榻,如今那竹榻上已經放好了備用的衣裳棉巾等物。不大的房屋中間,是一隻幾乎及到阿愁胸口高度的大浴桶。此時那浴桶裏正水霧彌漫。浴桶上方則橫著一塊木板,上麵放著一些瓶瓶罐罐,應該是沐浴用的香膏之類的物什。
阿愁正打量著那些瓶瓶罐罐,香草和蘭兒卻忽然都衝她伸過手來,卻是一個要解她的衣裳,一個要解她的裙子。
阿愁嚇了一跳,趕緊按住衣帶,回頭看著二人窘道:“我、我自己來就好。”
香草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阿愁是不慣這種待遇的,忙笑著解釋道:“小郎說了,那花間集全靠了你才有如今的局麵,說你勞苦功高,叫我們好生侍候你呢。”
阿愁聽了,腦海裏不由浮現出某大爺被兩姐妹“好生侍候著”的場景,頓時更窘了。
蘭兒見她紅了臉,立時來了興致,故意挽著衣袖道:“是呢,我跟香草可是專門學過這擦背捏骨的手藝的,偏如今小郎大了,不許我倆近身侍候,倒叫這門手藝荒廢了。來來來,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一個你,且讓我們姐妹倆好好疼一疼你吧!”說著,伸手就要來捉阿愁。
阿愁忙圍著那浴桶逃開蘭兒的魔爪,一邊連連求饒。二人打鬧了一會兒,才在香草的阻攔下罷了手。蘭兒卻還故意瞄著阿愁那尚未有動靜的胸口,壞笑道:“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害羞的,這一馬平川,又沒個看頭,整個兒一枚還沒結熟的僵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