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職業病(1 / 3)

第二百二十四章·職業病

阿愁自來是個好奇心重的, 不說昨兒從碼頭到京城的一路上, 她的眼幾乎就黏在了車窗上, 如今跟著嶽娘子等人去總行裏報道, 便是十四郎君送的禮叫她心神不寧, 也依舊減不去她愛看街景的心情。

隻可惜, 這一次她運氣不好, 竟跟餘娘子同坐一車。

那餘娘子不僅嚴以律己,更是嚴以律人,哪裏肯讓阿愁她們沒規沒矩地湊到車窗邊上往外偷瞧, 竟生生看守了她們一路,也沒叫阿愁撈著機會往車外看上一眼。

往年廣陵行會的人都來得晚,今年難得趕了個早, 梁冰冰還跟阿愁嘀咕著, 覺得今年她們應該是到得最早的。誰知等她們到總行會裏報了道,這才知道, 她們竟不是最早的, 近幾年一直壓在廣陵行會頭上的蜀州行會, 竟比她們還要早了那麼四五天。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嶽娘子在總行會裏跟蜀州行會的行首吳娘子相遇時, 一個軟糯吳音, 一個九曲蜀語, 那夾帶著地方特色的官話,聲調雖聽著入耳,所用的詞語卻是怎麼聽怎麼有股幾欲壓抑不住的火氣。

好在總行首花娘子是個八麵玲瓏的, 幾下散手一推一拉間, 便化解了兩位分行行首間緊張的氣氛,隻打著哈哈說什麼接風之語。

於是,一行人便在京城的錦奩會館裏吃了一頓酒席。

有些事,對於土生土長的大唐人來說,那是不需要解釋的“公理”,可對於阿愁這麼個偽大唐人士來說,看在眼裏就是件稀罕事了。

比如,她才知道,大唐所有梳頭娘子行會的會館都叫作“錦奩”。

再比如,京城的總行會兼京城分會的地址,竟也是坐落在崇文坊裏的,且京城的崇文坊和廣陵城裏一樣,有著國子監、太學等大唐高等學府。和廣陵城一樣一樣的還有,這文星聚集之所的旁邊,竟也是緊臨著風花雪月之地——俗稱“章台”的教坊駐地,長樂坊。

直到這時阿愁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大唐的那位開國明君太過偷懶,或者他僅隻是個強迫症患者,大唐自開國之初起,就早規定好了什麼樣的城池可以配置什麼樣的街道,什麼樣的街道要有什麼樣的名稱、又該有什麼樣的寬窄,街邊設有什麼樣的坊區,坊區裏該有多少數目的人口,以及坊名又該是什麼,甚至是什麼坊該靠著什麼坊,什麼坊裏又該住著什麼行當的人……總之,這一切竟早就規定死了的。

雖然如今那些規矩早跟坊間的坊牆一樣成了個擺設,可這樣的規矩其實也是有好處的。比如外地人初到某地,隻要知道自己住在哪條街哪個坊,便是迷了路,僅靠著那些耳熟能詳的街道坊區名稱,也能這麼毫無困難地摸回家去。

接風宴上,那些有頭有臉的老梳頭娘子們,自然不可能跟阿愁她們這些小梳頭娘子們坐一桌的。上首的娘子們於觥籌交錯間,難免會有一番笑裏藏刀的你來我往,坐在下首的阿愁等新人,卻隻要顧著吃喝閑聊便好。

在阿愁她們這一桌上陪席的,是京城行會裏一個也才剛剛滿師不到一年的小梳頭娘子,姓宋。

小宋娘子雖然看著才十五六歲的年紀,那婦人的發式卻表明了,她已經是已婚的身份。

那小宋娘子性情開朗,言語活潑,身上有著種京城人所特有的舒朗大氣。麵對阿愁的“無知”,小宋娘子自始至終都不曾表露出一點兒嫌棄之意或者鄙夷之色,且還十分熱心地給阿愁做著講解。

閑談中,得知阿愁在廣陵城中住在仁豐裏,小宋娘子驚喜笑道:“我娘家也住在仁豐坊。”又笑道,“原來你們廣陵城裏的仁豐坊被叫作‘仁豐裏’呀,聽說蜀州那邊是被叫作‘仁豐巷’的。”

另一個陪席的娘子正好聽到她們的議論聲,也插話進來笑道:“我聽姑蘇的梳頭娘子說,她們那裏是叫作‘仁豐弄’呢。”

於是,這一桌的梳頭娘子們,便就著各地坊名的俗稱展開了一番討論和比較。

和上首那席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不同,下首這一席倒完全是一派其樂融融之景象。

眾人熱火朝天地議論八卦了一會兒,小宋娘子便又對阿愁笑道:“你許是曆年進京參賽的人裏年紀最小的一個了。”

梁冰冰噗嗤一笑,端著個酒杯,拿眼斜著阿愁道:“她是不是年紀最小的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最矮的一個!”

卻是引得眾人都是一陣善意的笑,紛紛問著阿愁的年紀。聽說她今年十四歲了,便笑道:“果然不是最小的一個。”又說起去年得了第二的京州那個年僅十三歲的小梳頭娘子來。

阿愁原就沒什麼好勝之心,聽說參賽之人中有比自己年紀更小的,不想引人注目的她不僅沒覺得不服氣,反倒還悄悄鬆了口氣。

隻是,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就能躲得開的。

眾人正閑聊著,那小宋娘子看看上首那一席的大娘子們,忽然一拉阿愁的衣袖,看著那邊問阿愁道:“那幾位,哪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阿愁娘子?”

頓時,阿愁愣住了。

自她開業起,因莫娘子歇了業,她便連莫娘子的名字也一同繼承了。如今廣陵城裏的人都稱她“莫小娘子”或者“小阿莫”,隻有如宜嘉夫人府等幾個她常走動的貴人府裏的下人們,為表示親近和尊重,才會稱呼她一聲“阿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