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四哥……”呂歸塵的拳頭捶在破朽的櫸木門上,隻有空空的回聲在幽深的宮室中回蕩。

等到他沒力氣捶下去的時候,呂賀那雙鐵靴的聲音早就聽不見了。周圍忽的寂靜下去,耳邊似乎還有自己方此呼喊的回聲一迭一迭的傳來,一迭一迭的弱下去,仿佛終要被深宮的黑暗所吞噬。

並不像呂賀所想象的,呂歸塵沒有嚇得哇哇大哭。他覺得累了,就停下,呆呆的凝視黑黝黝的大門,然後疲憊的坐在了地上。他也並非不害怕嶽城中被封閉了多年的黑暗,隻是忽如其來的悲傷中,這個孩子也有些麻木了。呂歸塵並不傻,很久以來他都明白哥哥們不喜歡自己,連部落裏的武士們也看不上自己這個世子。可直到呂賀把自己丟在這裏以前,呂歸塵還是一心想要親近哥哥們,就像哥哥們打球的時候他給旗杆掛上豹尾,雖然他自己連球杆也沒碰,卻覺得和哥哥們接近了。

可是現在呂賀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了,是因為他太礙眼了麼?呂歸塵忽然發現他離哥哥們其實是很遠很遠的。沒有人在乎呂歸塵真正在想什麼,包括母親樓蘇,樓蘇隻要這個乖乖的孩子可以始終抱在懷裏就滿足了。也沒有人指望他能做什麼,在呂嵩一次又一次的歎氣中,呂歸塵覺得自己根本是個廢物。這些心情他從來不敢和人說,可是一個人坐在黑暗中,這一切如此清晰的泛起在心頭,呂歸塵覺得心裏很木,又很難過。

嗓子啞了,也累了,他再也不知道做什麼好,摸索著爬到宮室的一角,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裏,呆呆的看著陽光從牆壁上一個手指細的小孔中透進來。

傍晚,血紅的夕陽照在十二座金帳周圍的青灰色城牆上,現出一般哀涼的色調。呂守愚和呂複兩騎駿馬,正要去向呂嵩報告過冬糧食的事情。

“大王子,”呂守愚和呂複剛到金帳宮的大門,一名烏鎧青馬的膘悍武士正好帶馬出來。

“木亥陽?”呂守愚眼神一掃,認出了來人正是青陽部九帳兵馬中“大風帳”的統領木亥陽。

青陽部重武輕文,所以文部大臣寥寥,都是直接聽命於呂嵩,在呂守愚和呂鷹揚兄弟的手下做事。武部卻大得驚人,一共分為九帳兵馬,每帳都在萬人以上,各以不同的神獸為標記。青陽以豹為圖騰,所以豹雲、龍牙、虎翼三帳軍馬為上三帳,由呂嵩親自掌握;大風、貔貅、猊狻為中三帳,冰狼、溫犀、飛猙為下三帳,多半掌握在諸王爺的手中。

木亥陽乃是大風帳的統領,帳下騎兵就有數千。因為他在呂複年幼的時候已經被指定為其武術教師,所以和呂守愚呂複兄弟間的關係不比尋常,平時呂守愚不願被人看出他結交武部的將軍,木亥陽也總是領兵在外,兩人並不常見麵。這次木亥陽忽然回到北都,呂守愚也頗為吃驚,隱隱感到有什麼大事。

“嗯,”呂守愚一揮手,周圍的數十騎一起圍攏過來,那些都是他的伴當,幾十匹馬聚成一團,別人也看不清中間的木亥陽了。

“你怎麼回來了?”呂複自恃身份比木亥陽高出許多,也並不以師生的禮節對他。

“兩件事,”木亥陽壓低聲音道,“一是九王爺在火雷原上派了一千多人去拉馬,幾個月來已經拉了幾千匹好馬,我們派去拉馬的人都拉不到馬匹了。”

呂守愚一皺眉,顯然心中極其不滿。大量捕捉野馬在青陽必須稟告呂嵩,而大風部的騎兵力量不足,於是他授意木亥陽偷偷派人去火雷原馴服野馬,好壯大本部的勢力。可是分明呂豹隱卻下手更狠,一次派出上千人去拉馬,連野馬群生的火雷原也被他給拉空了。

“九王那麼大膽子?”呂複道。雖然呂豹隱對呂守愚兄弟一直示好,可他並非長子一黨中人,而且勢力又大,呂守愚兄弟也很忌他。

“九王爺是問過大王的,”木亥陽聲音微微發澀,“而且九王爺似乎發現了我們偷偷派人拉馬……”

“啊?”呂守愚一驚。他私自令木亥陽捕馬,如果呂豹隱稟報呂嵩,難免一場責罰。

“不過九王爺隻是給了我一封信,說是如果我部需要馬匹,他那裏可以調撥一些。”

“哦?”呂守愚鬆了一口氣,心裏又隱隱的不解。以九王呂豹隱現在的聲威,絕對不需要討好他這個長子,而是應該他去討好呂豹隱。可是呂豹隱的言外之意,不但願意幫他遮掩,而且願意以戰馬相贈,這份人情,已經遠遠的超過了叔侄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