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不能去啊!”玉樨下,身披紫袍的老者死死扯著皇帝的衣袖,伏地叩首。

皇帝披著濯銀的重甲,胸甲上紋著金黃色的流雲火焰,火焰圍繞著一朵燃燒的薔薇。這是胤朝皇族白氏的家徽,一千三百年前,白氏開國皇帝白胤就是高舉火焰薔薇的大旗一統東陸,造就了九州曆史上空前絕後的人類帝國。也是從那時開始,燃燒的薔薇象征胤皇朝的威武與力量,白氏以此為家徽,期望當年那個戰神般的“薔薇皇帝”的靈魂依舊守護自己的子孫,給白氏皇朝永無斷絕的力量和繁榮。

年輕的皇帝絲毫沒有憐憫臣子的老邁,一把抓起老臣的紫袍,硬把他扔到了一邊去。一轉身,皇帝再次伸手去抓麵前書案上的劍——帝劍“承影”,相傳是當年薔薇皇帝白胤的佩劍。

“陛下!”老臣不顧一切的撲上來,死死抱住了皇帝的腿。

“彭千蠡!”皇帝忍不住怒吼,“莫以為你是先皇的舊臣我就不敢殺你!我大胤朝的江山就敗在你們這些縮頭畏尾的臣子身上!今天你若不退,我就先用你的人頭祭劍!”

“陛下!”

皇帝在盛怒之下,竟然真的一手抓起了承影劍。劍鞘上的紅色絲繩被他的力量強行扯斷,古劍出鞘的刹那,一片若有若無的光華流逸。相隔一千三百年,承影劍依舊如發鉶的那一刻。同時,胤喜帝白燁也破了白氏整整一千三百年的禁咒。帝劍“承影”雖然是白氏奉為神物的兵器,可同時它也是傳說中的“亂世之劍”,不到禍亂的時候,承影斷然不該出鞘。

封印的紅繩終於又被扯斷了……白氏的一千三百年繁華後,終於還是逃不過亂世的劫數麼?

“唰”的一聲,劍破風而下,直落到老臣的脖子上。皇帝急怒攻心,手上控製不住,承影劍竟真的劈入老臣肩頭一寸。猩紅色在近乎透明的劍上滑動,一時間君臣二人都靜了下來。皇帝的手一顫,竟是看見老臣早已盲了的雙眼中,有兩行老淚滾滾而下。

良久,皇帝長歎:“彭千蠡,當初你和先帝北征蠻族,為羽箭射瞎雙眼,尚能拔箭力戰,為何我今天要重整我白氏威名,你竟然畏縮如此……”

“難道我白氏真的沒有忠臣了麼?”說到這裏,皇帝心中的隱疾大作,近乎瘋狂的怒火在他清澈的眼睛裏燃燒起來。對老臣的憐憫被這股怒火徹底衝散,皇帝收回寶劍,一腳踢翻了彭千蠡,揚眉走下金殿。

宮女和內侍們早就躲在帷幕後,這時候才敢伸頭看看。寂靜的金殿上,三朝的老臣,胤朝當年的“龍壁將軍”彭千蠡仿佛傻了一樣,任肩上血流如注,隻是抬起一對瞽目,茫然的坐在地下。

“今日誓要斬殺逆臣,重振我大胤國祚!”皇帝的聲音從宮門外傳來,“今日舍身殺敵者,人人封侯!有斬殺嬴無翳者,代代封王,千秋不絕!”

“喝……”數百人的回應聲雖然不小,在諾大的胤朝禁宮中卻欠了些雄壯。

一陣車聲馬蹄,似乎是皇帝的車仗已經衝出了正陽門。金殿裏的彭千蠡這才搖搖晃晃,摸索著趴了起來。一個人彎著腰走到玉樨下,默默的整了整自己紫色的朝服。遠處的宮女和內侍畏懼他的古板,都不敢靠近,隻是互相比著眼色,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先帝英靈,”彭千蠡竟是對著北方太廟的方向跪下了,“臣外不能克製諸侯,內不能守護君王,愧對先帝重托。殘身無用,死無可恕,唯有以此謝先帝。”

“嬴無翳!亂國逆賊,早生三十年陣前遇我,當千刀劈你,叫你碎屍萬段!”彭千蠡在這聲怒吼中揚身而起,腰間佩劍切入了他自己的喉嚨。

熱血揚出三尺高的血霧,昔日名將倒在金鑾殿鮮紅的地毯上,以他的殘身盡了對胤帝國的忠誠。

彭千蠡的話嬴無翳可能永遠都不曾知道。

如果嬴無翳早生三十年,正值彭千蠡和帝國破軍之將齊名,那麼陣前相遇,也許彭千蠡真的有機會手刃亂臣,圓他忠君愛國的大夢。可惜嬴無翳站在大胤朝的殿堂上的時候,彭千蠡已經風燭殘年。所以彭千蠡死前怒吼的,始終隻是一個荒唐的夢想。

時間不停的流淌,曆史已經不是彭千蠡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