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時, 她這才發覺看見屋內不知何時多了兩人, 拽住自己手的正是在西山捉弄過她的墨瓏, 他雙目凝重地緊盯那幅畫。另一人則是夏侯風, 扣住半緣君左手脈門, 迫得他跌坐在椅上。
“你拽我做什麼?”她用力抽回手, 皺眉看向墨瓏, 直覺他不是什麼好人。
墨瓏瞥了她一眼,一副懶得搭理她的神情。
半緣君卻像得了什麼契機,忙嚷道:“對, 就是他!他想害你……”話未說完,就被夏侯風幹脆利落地扇了兩巴掌,臉頰高高腫起來。
“你放開他!”靈犀怒了, 叱道, “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墨瓏歎了口氣,不耐煩道:“老爺子, 你還不趕緊出來, 這熊孩子鬧起來我可攔不住。”
靈犀一怔, 不知他口中說得是誰, 忽看見一個白發白須、滿臉褶子的老頭拄著拐棍進來, 滿臉的和藹可親, 他身後還跟著莫姬。
“靈犀姑娘,是吧?”東裏長溫和地看著她,用拐棍點了點墨瓏, “我是這孩子的叔叔, 也聽說了西山石壁泉發生的事兒。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既然識得了姑娘,自然不能看著姑娘蒙難。”
靈犀莫名其妙:“我有什麼難?”
東裏長的拐棍指過來,點點那幅畫:“姑娘方才差點被他推入畫中,難道不知?”
靈犀愣住,看了看畫,又看了看半緣君:“方才是他推我入畫?”
“不錯,幸而墨瓏快一步將你拽回,否則……”東裏長歎氣道,“這壽誕圖邪門得很,也不知怎得落到了他的手中,助紂為虐啊,唉……”
“入畫後會如何?”靈犀詫異道。
東裏長搖搖頭:“我也不知,隻是進去的人,再也沒出來,數月之後,屍骸會出現畫旁。你怎麼會得到此畫?”後一句他問得是半緣君。
“自然是季公子給我的。”半緣君昂昂頭,“季公子知我精通畫藝,特把此畫交予我,讓我勘破其中玄妙。靈犀姑娘,我推你入畫是為了救你,而非害你。”
“這老妖嘴裏沒一句實話,這畫多半是他偷盜而來。”莫姬道。
半緣君誠摯道:“我所說句句屬實,而且我對此畫已略有所得。此畫相傳是聖手子熙所繪,但依我考據,此乃誤傳,不信你們可以細觀左下角,是不是有一隻小貓?”
畫在靈犀手中,她好奇地湊近去看——亭台樓宇夾角中,不起眼的角落裏,確是蹲了隻虎斑貓。
東裏長對此畫也是聞名許久,眯眼望過來:“有貓又如何?”
“尋常人隻知子熙是畫中聖手,卻不知他的哥哥子沛擅長畫貓。”半緣君侃侃而談,“子熙曾於醉後畫下百貓圖,被重金買走,而後又有人相請畫貓,稱其所繪之貓勝於其兄。子熙聞言而怒,立誓此生再不畫貓。”說到此處,趁著眾人走神之際,他驟然間身材暴長,手成利爪,從夏侯風掌中脫出。
夏侯風反應過來,探手想去抓。
半緣君以進為退,雪亮的爪子直奔夏侯風麵門。夏侯風一偏頭,脖頸處頓時被撓得鮮血淋漓。爪中帶有紫氣,迅速滲入血中,夏侯風悶聲哼了哼,身子一歪,暈厥過去。
“小風!”莫姬急道,奈何隔著桌子。與此同時,數十隻小白老鼠從半緣君袍下竄出,吱吱吱叫著,直奔向其他人。墨瓏一腳踢在桌子上,桌子重重撞開半緣君,緊接著他飛身躍起,雙掌翻飛,攻出數招。
莫姬最怕老鼠,嚇得直躲。靈犀不明白這些老鼠有何用處,睜圓眼睛看著它們順著自己的靴子往上爬,然後張口咬下去——
“啊!”她又痛又怒,揮掌將小白老鼠打飛出去,再抬頭時看見東裏長不見了,地上有個大龜殼咯吱咯吱晃著。
“靈犀姑娘!”半緣君勉力支撐著與墨瓏拆招,“你莫忘了我還要帶你去象庭找赤焰熊!”
靈犀一愣,驟然意識到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忙朝墨瓏急道:“不能打!”
墨瓏頭都沒回,想也不用想就道:“他騙你的,你還信他?”
“真的、真的、真的!”半緣君一疊聲道。
找赤焰熊之事要緊,眼看半緣君左支右絀,可能會斃命於墨瓏掌下,靈犀顧不得許多,手中畫軸直接朝墨瓏擲過去。
趁著墨瓏分神格開畫軸,半緣君想逃,卻不料腳下一滯,竟是莫姬的長鞭,它不知何時從地麵上無聲無息地爬過來纏住他的雙足。他撮嘴呼哨,幾隻小白老鼠回奔來咬藤鞭,驚得莫姬趕忙撤開長鞭。
雙足剛能活動,一柄銀铩已經架在他脖頸處,墨瓏居高臨下望著他。
“不行!”
以為墨瓏要殺他,靈犀衝過來就格開銀铩,但也沒讓他跑了,一手牢牢扣住他肩膀。
墨瓏忍無可忍地看著她:“你長腦子了嗎?他明擺著是在騙你!隻是想讓你幫他脫身而已。”
“我說的是真話!”半緣君忍著肩膀處的生疼,重申。
靈犀有點猶豫。
“老爺子!”墨瓏轉頭,看見東裏長依然縮在龜殼裏,幾隻小白老鼠扒在龜殼邊上好奇地往裏頭張望。他無奈歎口氣,接著對靈犀道:“看見桌上的菜了?都是被他施了法術的。”
靈犀搖頭:“什麼法術?我吃了好些,沒事呀。”
墨瓏一時語塞,心裏嘀咕:這孩子也不知曉是吃什麼長大的!看紫光都從菜裏頭漫出來了,大象吃一口也得倒,她怎麼就沒事。
“他是我的仇家,就是想騙你!”半緣君得到了機會,趕忙表忠心,“靈犀姑娘,你相信我……”
“行!”墨瓏也很幹脆,“你敢喝口湯嗎?”
半緣君梗著脖子:“我當然敢!”
“你喝呀。”
“你以為我不敢喝!”半緣君直著脖子嚷嚷,脖頸上若有毛肯定都得炸開來。
墨瓏笑道:“那你喝呀。”
“喝就喝!你以為我怕麼!”
半緣君做出要端碗的架勢,往前邁了一小步,自然而然地脫開靈犀的鉗製,端起碗——猛然間將碗往墨瓏一傾,湯湯水水,帶著盈盈紫光,全都潑過去。幸而墨瓏心中早有防備,閃身躲開。
湯水落地,灑在幾隻小白老鼠身上,它們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小圓身子一倒,四隻小爪子朝天,立時暈厥。
“嗯哼。”墨瓏示意靈犀看。
其實不用他示意,靈犀也已經看見了,再未遲疑,一腳踢翻半緣君,怒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也不短你錢兩,你為何要害我?”
“誤會,一場誤會!”
被她踢中的肋骨處疼得鑽心,恐怕是斷了也未可知,半緣君大口吸氣,強撐著辯解,眼睛亂轉,四下尋找逃跑機會。左有墨瓏,右有靈犀,都不是善茬,今日要脫身恐怕不易。
方才被靈犀擲出的壽誕圖還展在地上,他看了一眼,暗歎口氣,恐怕也隻得如此了……
墨瓏看出他眼神不對,疑心壽誕圖有蹊蹺,正要伸手去拿,便看見半緣君縱身一撲,整個人沒入畫中。
這下驟然生變,誰都沒有料到,靈犀反應已經算快,搶上前,險險抓住他左腳腳踝,卻被他帶著往畫裏去。
墨瓏趕忙拽住靈犀,用力把她往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