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晟從墨韻齋議完事出來,悄然無聲的秋雨像是無數蠶娘吐出幽怨的銀絲,斜斜密集出一塊灰色幕布,將整個天地遮蓋。
偶爾從虎堖兒坪碼頭顯露出來的燈火映照著闃無聲息的湖麵,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他人雖離開了唐睿,可不知為啥,心頭仍在突突亂跳。
他婉拒了那鄭仆婦殷勤遞來的雨傘,光著腦袋,沐浴在夜色中,雨幕裏,想讓自己好好清醒一番。
他手按腰刀,在雨裏踽踽而行,沿著青石大道回往剛分配給他的駐地。一再追憶當時的情景:為何在小郎主麵前,我就像個剛在牙牙學語的無知嬰兒呢?
冰冷的雨水澆得他全身濕透,衣服都貼在肉上,一陣風吹過,打了一個哆嗦,便不再糾結小郎主為何對細作之事兒,恍如祖師爺一般高居神龕,讓他仰望之心結了。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縱有在萬千軍馬中斬敵將頭顱如探囊取物般的本領,也是無用。遂深思著如何按照唐睿製定策略,著手打造一支紀律嚴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特種部隊”,同時在各大王侯府邸選擇目標,施行收買之“反間”計劃。
他情不自禁地一按自己的右胸,見唐睿臨時抄寫給他的小冊子還在,便輕舒一口氣,暗自立誓:放心吧小郎主,卑下定在一天之內將之刻在腦海,然後完好無損交還給你!
他回到那緊靠皂角林帶的一座規整四合院,見他的副手樊納早在門樓平台上等候著他,便加快了腳步。
樊納見趙晟終於回窩兒,暗中舒了口氣迎了上去,恭敬問道:“旅帥,你到哪兒去啦?輔食吃了嗎?”
旅帥,乃是唐家奪魂堂的中級將官稱謂。
逢亂世,又地處南蠻包圍的唐家,實行的是全民皆兵製。凡十八歲以上的男子一律稱之為“武士”。平時按照居住地點就近編伍,由各房的長老負責訓練,警備治安。大規模征發參戰時,就由長老率領上前線。
奪魂堂相當於一個國家軍政部。由堂主在各房挑選合格武士組建唐家護衛隊,參加各種物資販運保護。若遇因爭搶地盤而發生大規模戰爭,就由唐家姥姥會決策,受命族長進行實行戰時編製,委派“軍侯”分領幾個作戰集群,集群下將各地征發的武士按其地域集中編製為某一戰鬥部隊,號為“部”,全由奪魂堂委派出隊率擔任“旅帥”指揮。
一部的武士人數不少於五百,不大於一千。基本編製是整編為伍(有伍長)、什(有什長)、隊(有隊率),每個隊率都可支配約占編製10%的另編人員為隨從親兵,擔任警衛、通訊等特別戰地勤務,因此,一個隊的編製在一百人以上,一百五十人以內。
奪魂堂所屬的護衛隊可以稱得上是常備軍,編製以隊為基本單位。趙晟奪得了唐家四英之位,便有統帥一千護衛隊資格,內部便將之稱為旅帥。
趙晟望著這位來自黔陽的副手籲了口氣,搖頭道:“我已經在墨韻齋用過餐了,不知兄弟們的情緒……對了,那三個家夥沒來找你麻煩吧?”
“嘿嘿,來是來過,可見你沒在就又走了!”樊納陰陰一笑,道:“他們說明天再找你理論呢。”
“好!我就等他們來好了,哈哈!”趙晟上前一拍樊納的肩膀,嘚瑟道:“你去給兄弟們說一聲,明天要進行一場比武大賽,到時候小郎君會親臨觀戰。”
“可這雨……”
沒等樊納把話說完,趙晟一瞪眼睛,硬聲道:“臨陣時,就是下刀也要戰,更別說這細雨了!”
“也是……”樊納一點頭,弱弱附和。
趙晟掉頭進門,一想到自己要開先河,訓練出一支“特種部隊”來效忠唐家,頓覺得渾身是勁。可一想到貴族勢力遍布建康,心裏又是一沉:究竟該挑選些什麼樣的人呢?
他心裏又在從認識的熟人中一個個掂量,評判著他們的人品才能,長處短處,一下子列了好多人……不知不覺,便到了正房前石階前。
猛然,他一拍大腿,想到小郎主吩咐他:通知唐斧、呂戟和魏刀明天各帶三十人也來參與比武之事兒,便回頭對身後的樊納吩咐道:“樊隊率,你立馬去通報莽夫【唐斧】、母雞【呂戟】、味道【魏刀】那三個好戰分子,明天各挑三十名好手與我們對陣比試!”
“啊!”埋頭走路,差點兒撞在趙晟身上樊納驚呼一聲,趕緊拱手問道:“這是何因?”
“別多問,若他們問起,就說是小郎主的特別安排就行了!”不管樊納愣在雨裏傻傻猜想,趙晟丟個後腦勺便登上石階……
唐睿見趙晟居然麵紅耳赤地推謝了鄭姆送給他的雨傘,有些狼狽地閃出門樓,便在心裏大肆腹誹道:“咦,這是啥情況?莫非對這風韻迷人的鄭姆有意思?嘿嘿,人家鄭姆可是名花有主了哦!”
他望著如絲,如絹,如霧,如煙的朦朧細雨,心底猛然升起一種淒涼。便施施然地轉身走進書房,盤腿兒到棋桌前,捧著那碗香茶,輕啜一口兒後探手進棋簍子,抓起一粒黑子便“啪”地一聲拍在三三位上,輕聲嘟噥道:“小爺這顆子兒,算不算是守住一個角了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