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與李朗中站在木台,目送著四英帶隊出門樓後忽然好奇探問道:“為何將小魚兒取名不佳?”
李朗中斜視了一眼唐睿,遙望著雲開霧散的遠山幽幽道:“拙荊誕她於南來途中,當時窮苦潦倒,故而冠名‘不佳’了,小郎君有意見嗎?”
“沒意見,沒意見!”唐睿連忙擺手否定,卻又戲謔道:“你確定不是重男輕女而發出的感概?可你長子為何叫李不遇,二郎為何叫李不忘呢?還有……”
“還有個屁!老夫家事兒,與爾何幹?”李朗中忽然火冒三丈,甩手便走向整塊方木構建的木階。
“喂,別走呀?”唐睿高聲喊道:“你知唐家這一代族老都是用‘不癲’呀‘不語’什麼的來取號,你就不怕別人誤會嗎?”
“老夫給他們冠名時可不是唐家醫匠,別人愛咋地就咋地,關俺甚事兒!”李朗中一邊回答,一邊咚咚咚地走下木階。
“哇哢哢!”唐戩誇張一笑,俯視著李朗中的背影捉弄道:“你心中絕對藏有反意,若我是皇帝,定要治你謀逆之罪!”
“那就等你當了……誒!你這才是謀逆大罪呀,哈哈!”李朗中大笑著一躍,加快步伐威脅道:“你等著,老夫立馬去建康縣衙舉報!”
“我是童齔我怕誰?嘎……”唐睿嘚瑟大笑道:“等等我,一同去如何?”
“老夫還要去向娘主稟報你之病情呢!”李朗中見皂角采擷之事兒已了,便不願留下來陪唐睿廢話,邊走邊揚手道:“小郎君自去玩玩泥巴溜溜馬,要不帶著阿虎四處溜達也行,恕老夫不再奉陪了。”
“呃……”唐睿噎得夠嗆,立時高聲咆哮道:“香皂配方要不要?”
李朗中打個趔趞,卻沒停下腳步。隻見他哈哈一笑:“你願給,老夫就勉為其難試一試,苦點累點兒沒話說,你不給,老夫正好偷閑,願給不給隨你便!”
“你……”唐睿當即趴在欄杆張口結舌,卻無可奈何,隻得呼呼呼地大喘粗氣,恨聲嘟噥:哼哼,想要也沒門兒,有你求小爺之時,咱們走著瞧!
他望著凝結在湖麵上空經久不散的霧團,瞅瞅頭上的日頭,忽然很想去采摘現場看看熱鬧。又覺自己這身份去了天知道會不會影響家丁之間的比拚成績,不得以,掃視著空蕩蕩的大院大發感概:“真安靜呐!”
皂莢刺是一個非常專業的活計,更是一個精細過程,稍有不慎便被刺傷。因此,他雖心癢難忍,卻不得不掐斷這個念頭,準備卸掉自己的首場主事秀回窩兒了。
他相信,四英為了自己的聲譽,肯定會睜大眼睛去爭那團體一等獎和個人前百排位,還會小心防備他人作弊,畢竟那金餅可是炫人眼目的好東西呀……
留守院子的十來名侍衛見唐睿一邊搖頭,一邊發出古怪笑聲,便露出擔心神情悄然走近瞅著,生怕他一頑皮便去翻越欄杆。
唐睿感覺到了侍衛們的動靜,忽然回頭露齒賣萌一笑。剛想打個招呼,學他前世所見的領導範兒與之拉拉家常,作作秀,卻見侍衛們一齊抱拳垂首,恭敬喊道:“見過小郎主!”
唐睿一愣,忽然醒悟自己年歲雖小,但卻是他們的小主子,也勉強算是個上位者角色。
從古至今到將來,上位者總喜歡擁有一切。尤其是在這貴族可以為所欲為的黑暗世代裏,底層下位者真的很卑賤,真正是一無所有——包括生存權、交~配權。所以,他從靈魂深處裏生出厭惡。因為他是一個寒門子,也是屬於下位者之卑賤之流。
既然無法平等,那就打出一個起碼人格平等的世界。唐睿心裏又生出叛逆。忽然想到昨晚的夢,想到夢裏他前世那臭老九爺爺給他講授的權力……
不,那不是夢……唐睿搖搖頭暗忖:那是自己上高中時反抗縣委書記兒子欺辱時,打一場架後背上了留校察看的處分,而縣委書記之子卻成了製止惡行的英雄。
他癲狂了。
他偷偷翹學跑到農村祖父家訴苦,沒料到祖父卻給他認真第上的一堂政治課。
於是,他徹底理解了因為縣委書記掌握了影響力和支配力,校長拍馬屁於書記無可厚非,不委屈他委屈誰?
於是,他搬來了外祖父,讓縣委書記又拍馬屁於將軍,撤銷了那校長的職務。也因此事,他認知了權力源於利益衝突,明白華夏五千年文明所延續的就是橫暴權力。
何況這個時代還處於對於權力的三個屬性【公權(政府)、私權(市場)、共權(社會)】混為一談的時代,處於被儒家用宗法思想雜以陰陽五行說,塑造出來集神權、君權、父權、夫權為一體的天子神學體係時代,所以,握有話語權的貴族與握有槍杆子的皇帝聯合起來維護自己階層的權力和利益,也是無可非議。
“混沌世界,都是靠‘槍杆子’打出來的政權……多麼偉大的論斷啊!”唐睿暗自感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