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兒穿著肥大的舊衣服, 不知道是撿的哪個大孩子的衣裳, 臉上有些髒, 還吸溜著鼻涕, 有些感冒。
她一個人蹲在空地上, 手裏拿著紅色的小石塊, 在水泥地上寫字。
這種小石塊是用紅色的磚頭砸碎的, 能夠寫出紅色的字來，她沒有粉筆。
小女孩兒用稚嫩的小手用力地攥住石塊，一筆一劃地寫著自己的名字。
她伸手捧著自己的下巴, 看著地上兩個極其醜陋的字跡，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不過她才剛學會沒多久, 所以寫得醜也是理所應當的。
“先生, 這後麵沒有孩子，孩子們都在前麵了, 都是乖巧的好孩子, 您領養誰都沒問題的。不用再找了……”
一道焦急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小女孩兒嗤笑了一聲, 院裏的大媽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 她這麼個大活人在, 竟然跟人家說沒有孩子在了。
今天是外麵的有錢人領養孩子的日子，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這樣的活動，要麼就是公眾人物, 要彰顯自己有愛心, 找一堆記者來，要麼就是富豪缺孩子了。
當然也有真心實意想來領孩子的，不過她都沒遇到這種好事兒，這次看大媽如此殷勤和驚慌，想必這位先生來頭不小啊。
“這不是有個孩子嘛。”一道溫柔的嗓音在頭頂上響起。
小女孩兒微微一愣，沒想到這位先生竟然有這樣一副好嗓子，而且看到如此髒兮兮的她，還沒有掉頭就走，反而湊近她。
“這是你寫的字嗎？”男人微微彎腰，輕聲問了一句。
小女孩兒這才抬起頭，有些好奇地打量他。
不過正午時分，陽光非常刺眼，他又背著光，小女孩兒被陽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隻能看見男人大概的輪廓。
他很高，腿很長，臉應該很黑吧，看不見。
男人見她如此辛苦，直接蹲了下來，與她保持平視。
小女孩兒終於看清楚他的臉了，這是一個長得漂亮的叔叔，眉眼很精致，而且皮膚也很白，笑容很好看，像是她之前吃過的棉花糖一樣，甜絲絲的。
“林晚，這是你的名字嗎？”他看了看地上歪歪扭扭的大字，輕聲地念出口。
小女孩兒聽到他念“林晚”這兩個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打了個哆嗦。
這個男人的普通話真好聽，字正腔圓，他應該就是大媽所說的那種，有教養的有錢人吧。
鬼使神差的，這個看起來就不好溝通的小女孩兒，對著他點了點頭：“對，我的名字。”
男人抬起手在她的頭上摸了摸：“真乖。”
不過他的手還沒離開，手背上就忽然感到一痛，等到縮回來的時候，上麵已經多了幾個指甲的抓痕。
“別碰我！”
她的眼神裏充滿了警惕和厭惡，男人有些詫異，明明之前還不溫不火的小姑娘，這時候竟然露出如此防備的表情來，還真是讓人有些傷心的。
“林晚，你怎麼能抓這位先生？你知道這位是貴人嘛，要帶走院子裏以為小朋友去過好日子的，你自己不喜歡，就不要禍害其他人！”大媽連忙衝過來，厲聲嗬斥著她。
“對不起啊，這位先生。她就是個小怪物，因為長得挺標致的，來領孩子的人好多看上她，也曾跟去兩個家庭，但是去了人家不是咬人就是摔東西，總歸都不聽話，很可能有暴力傾向，所以再有領養的事宜，我們就不讓她出來了，免得禍害了誰家。”大媽連連跟男人道歉，點頭哈腰的模樣，絲毫都看不出在孩子麵前耀武揚威的張狂。
林晚冷笑，又是大人的遊戲，虛偽、惡心。
“走，我帶您去前麵瞧瞧，那些都是好孩子，隻有她是個壞孩子的。我們院裏的人都很疼愛孩子的，但就是有養不熟的，我們可不能讓她禍害了您家……”
大媽的口才越來越好了，像是推銷員一樣，唧哇說上一通。
“不，我就要養這個孩子。”男人斬釘截鐵地說了這句話。
大媽和林晚都愣了一下，大媽幹笑著道：“先生，真的不是我們孤兒院的工作人員騙你，這小姑娘長得是好，但是她的性格的確不好，渾身是刺，剛剛還抓了您，您也看到了。她孤僻、易怒，不喜歡跟人接觸……”
“行了，你不用說話，我來跟她說。”對於孤兒院的阿姨這麼評價一個孩子，男人顯然很不滿意，他皺了皺眉頭，甩下話之後，就把大媽撇在一旁，再次蹲在林晚的麵前。
“我想收養你，你覺得好不好？我家裏有很大的房子，還有很多玩具，我給你買好看的衣服，好多好吃的東西，教你學習寫字……”
這個男人對著她說話的時候，聲音一直很溫柔，像是一汪清泉一樣，讓人如沐春風。
林晚眨了眨眼睛，伴隨著他每多說一句話，她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一點。
“變態。”
他還沒說完，就聽小女孩兒再次開口了，不過這簡短的兩個字可不是在誇獎他。
“你說什麼？”男人有些詫異，又問了一句。
“變態。”
林晚再次說出口，而且還是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無比認真地說著。
她那雙眼睛又黑又亮，就像一雙黑葡萄似的，但是當這雙過於純淨的眼睛，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盯著誰看時，總讓人有一種心裏發毛的感覺。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呢？快跟這位先生道歉！”大媽立刻躥了過來，聽到她罵人家變態的時候，估計冷汗都被嚇出來了。
林晚抬頭看了他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又低下頭去慢吞吞地在地上寫字了。
“怎麼回事兒，你跟我說說。你說我變態，總得讓我知道原因吧？”
想象中的暴怒並沒有出現在男人身上，相反他一直很溫和，並且問話的時候，也沒有尋常大人那種對孩子的漫不經心，而是認認真真，好像把她當個同齡人一樣。
林晚眨了眨眼睛，她和男人對視了一眼，麵上露出幾分躊躇的表情，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複他。
“沒關係，今天最壞的結果就是我不能帶走你。你原本就沒準備跟我走，我不能打你，否則這位阿姨會報警的。你總得告訴我原因，‘變態’這兩個字可不是隨便說的，難道我看著像個變態？”男人繼續溫聲地勸解著，他始終跟林晚保持著安全的距離，禮貌的態度，好聽的聲音，這些都是打動林晚的地方。
她咽了咽口水，低聲道：“以前有個叔叔領養我，他跟你一樣，有錢、高大、愛笑，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食物，住大房子，還能上學。但是他晚上要把我脫光陪他睡覺——”
“林晚，你不要胡說八道，沒有這種人！”那個大媽尖聲叫道，臉色蒼白。
林晚這時候倒是不怕了，她伸手指著大媽道：“我之前跟她說的時候，她就像這樣大叫變態。你也要給我住大房子，買衣服和食物，你還愛笑，隻是你比那個叔叔長得好看，你是變態嗎？”
小女孩兒的聲音還帶著稚嫩的感覺，但是她一字一句慢條斯理說出來的時候，就讓人忽視不得。
“我不是變態，不過我想你肯定會說，變態都不承認自己是變態的。因為要來接你回家，我特地給你帶了個禮物，是個很有意思的小家夥，就在前院，你要去看看嗎？”他歪頭問她。
林晚頓時就有些蠢蠢欲動了，她從小到大很少收到禮物，因為在孤兒院，大部分都是好心人捐贈的東西，就算是有幹淨漂亮的衣服，輪到她手裏也都是又髒又破爛的，誰讓她天生不會討好人呢。
她站起身，把小石塊塞進了自己的衣兜裏，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走吧。”
“帶著石子不會覺得重嗎？”男人有些好奇地問。
“重，但這個我好不容易磨平了，如果不收起來，大媽會把它掃走，其他小朋友也會來搶。這是我的粉筆，我要好好學習，努力出人頭地，離開這個地方。”林晚抿了抿嘴唇，意氣風發地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