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畫地為牢 上(1 / 2)

冰冷的太廟大殿上,劉徹倔強的跪在劉氏宗祠的牌位前,神龕上黑壓壓的漆金牌位好像無數雙眼睛,直盯盯的看著這個桀驁不馴的子孫。劉徹始終肅穆平靜,膝下連墊子都不曾用上。整整兩天了,膝蓋和堅硬的青石地維持著親密的接觸,幾乎已到了麻木的地步。

隻要子夫可以回來,劉徹並不覺得辛苦。可是,她……會回來麼。

想到那日皇祖母色厲內荏的訓斥,劉徹皺了皺眉頭,如果她是站在長公主和皇後那一邊的,那子夫不就危險了麼?心中一凜,就有起身的衝動。可是……可是皇祖母也答應過自己的……劉徹終咬了咬牙,挺直身子重新跪好。

兩天了,還有一天,便該有分曉了。

子夫在太廟門口站了一盞茶的功夫,可是始終沒有勇氣跨進去。從安樂宮到太廟的距離並不遠,但一路走來卻始終到不了頭。公主絮絮的說了這幾天宮中發生的事情,子夫這才知道劉徹的處境,更知道前些日子自己所以為的那些幻覺原來都是真的,一直守在身邊照料自己的那個人不是阿智,卻仍舊是——劉徹。還有自己對他那說不出的熟悉和依賴,竟是源於他衣不解帶的相伴和眷顧。

對著太廟高聳的木雕大門和森冷的殿室,子夫感到彷徨和茫然,突然很想退卻,想跟著公主離開了去。劉徹、劉徹,見到了卻可以說什麼?

一陣涼涼的風從半開的木門間吹了過來,子夫不禁打了個冷戰,轉念想到這幾日劉徹一直在這陰冷的大殿裏跪著,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揪痛來。伸手推開了大門,子夫一腳跨了進去。

劉徹就在正殿中,麵對神龕和一排排的主位,背對門外。人挺得筆直,一絲不苟,雙膝徑自跪於青石地上,別說軟墊就連衣袍都被他撂到了一旁。子夫看著這個倔強的背影,感覺好像一把劍似的直直戳入自己的心口,若沒有一旁的木柱,也許此刻自己已經癱軟在地。

他……他跪在這裏,是為了自己麼?子夫忽然想到了竇太後和公主的話,扯起嘴角想好好笑一番。這是他的報應,他的報應吧!他曾施與自己身上的罪孽和恥辱今日便以這樣簡單而直接的方式得到了了斷……了斷,了斷。

子夫緊緊抓著身旁的木柱,真能了斷麼?為什麼自己竟笑得這樣牽強?為什麼自己一點都不感到高興,不但沒有報複成功的快感和喜悅,反而,是始終縈繞心頭的慌亂和痛苦。到了這個時候,自己竟會為劉徹的苦楚而感到心痛!那樣刻骨銘心的羞辱和折磨,竟抵不過眼前這一幕?子夫感到好笑,自己的世界,從什麼時候開始,竟離不開他了?

他欠自己的,正在還!可是,自己欠他的呢?

腳步停留在門檻旁,子夫怔忡望著裏麵塑像般的人影,不知道該進還是退。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沒有到過這裏來,見不到,也許就不會這般難以抉擇。子夫止住了往前的腳步,輕輕朝後退去。

“噗啦”一聲輕響,是門軸轉動的聲音,一下打破了太廟長久的寂靜和森然。劉徹聞聲驀然回首,於是見到了一張朝思暮想的臉,帶著說不出的迷茫和痛楚,怔怔看著自己。子夫望著那對黝黑的瞳孔,心中同時被心痛和欣喜溢滿了,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子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雙唇。

良久的沉默,偌大的殿室中隻餘輕輕的呼吸之聲。“皇祖母……讓你來的?”劉徹打破靜默,眼中透著光。“嗯。”子夫應道,點了點頭。“回去吧,”劉徹看著她,“這裏寒氣很重,你身子還有傷。”說完,他又轉過了身子,端端正正對著祖宗的牌位。子夫因劉徹視線的轉移而輕輕呼出口氣,可是看著他的背影,卻怎樣也挪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