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朕可等了你很久了。”劉徹一早便候在宣室裏,直到見到武安侯進門,這才舒開始終糾結的眉頭。“陛下這是……”田蚡雖低著頭,但卻時不時抬起眼來看劉徹。
子夫在一旁看著這個國舅級的人物,第一印象不太好。如果沒有記錯,作為外戚,田蚡可實在沒多大作為,文不及竇嬰、武不及衛青,似乎漢帝的舅舅輩們,就數他最無能。而且,他好像還和淮南王勾結密謀篡位①!天下竟然還有舅舅幫著外人謀劃自己外甥的事情,不知算是可笑還是可悲?
可是此刻,劉徹在朝廷中能推心置腹的,居然隻有這個武安侯田蚡!
“舅舅自從辭了太尉之職,倒是清閑不少。”劉徹道,“昨日宮中接獲東甌求援……”“陛下原來是說這件事,”田蚡微笑,“臣已然聽說了。”“舅舅可知閩越與東甌的瓜葛……”“臣略知一二,想來便是那劉濞之子劉駒居中挑唆……”
劉徹點頭,“舅舅也是經曆過七國之亂的,該是了解其中的狀況。此次東甌前來求援,我漢室該是出手抑或袖手?”田蚡抬頭看著劉徹,忽而問道,“聽說昨日太皇太後已召集眾臣商議過此事……”劉徹靜默片刻,才道,“許昌、莊青翟之流的,都不讚成出兵,以不變應萬變……”“那……太皇太後呢。”“皇祖母……沒有表態,”劉徹道,“不過……她說能不打仗總是好事。”
“那就是了。”田蚡呼出氣來。“舅舅什麼意思?”劉徹看著他,麵露困惑。田蚡慢條斯理,“太皇太後的意思便是朝廷的意思,朝廷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劉徹愕然,站在一旁的子夫也愕然,均沒想到理應站在劉徹這邊的田蚡竟然倒戈相向。
“舅舅覺得這次東甌之事不該管麼?”劉徹不死心,“東甌也算我大漢的臣屬國,人家都求上門了,我們還置之不理,實在有損我漢家顏麵!難道那區區閩越國也讓漢軍望而卻步了?”“陛下,話雖如此,閩越國充其量不過是個小地方,隻是此次兵禍著實離著我大漢遠了些……”“遠?那吳越郡不就在東甌邊上?何況遠就不管了?”劉徹反駁。
“陛下,您該明白朝廷現在的狀況,太皇太後不願打打殺殺,那便是了。” 田蚡依舊不痛不癢,“閩越、東甌實屬蠻荒之地,怎麼鬥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何苦橫插一杠子?要是真的動用大軍開往閩越,不但路途遙遠軍士疲乏,就是那糧草不也白白耗費?贏了沒什麼好處,輸了可當真要丟大麵子。臣以為,還是不救的好。”
劉徹看著田蚡,半晌沒吭聲。
田蚡抬起頭來,“陛下……還有什麼事麼?”劉徹捏著手中的筆,從齒縫裏蹦出幾個字,“沒事了。”“那臣告退了。” 田蚡作揖,立起身來。劉徹抬眼看他,也不說話。“噢,臣還要去探望一下太後。” 田蚡道,說完轉身離去。
劉徹看著他慢慢出了宣室,直到走得沒影了,突然繃緊臉麵,“啪”的將手中的筆狠狠摔到了書案前的青石地上。子夫嚇了一跳,來不及去撿,又聽得“唰啦啦”的一陣,劉徹麵前的奏折竹冊立刻屍橫遍野。
“你生氣就生氣,為什麼要拿這些東西出氣?”子夫過去,彎腰半跪在地上,一冊一冊將竹簡拾起卷好,“武安侯不同意發兵,也該是意料中的事麼。”“我可沒想到他居然這樣膽小怕事,”劉徹忿忿,“想當初七國之亂的時候,母後曾說他還鼓勵母後勸解父皇出兵呢。現在倒好,官做大了膽子卻沒了……”“武安侯總有他的考慮,”子夫將竹簡重新放好,對著劉徹,“他不是皇帝,怎麼知道你的心思。”
“可是,皇祖母也不同意出兵。”劉徹蹙眉,“昨日聽她那口氣,便是不同意調用虎符發兵,要不然,許昌、莊青翟他們也不會那麼有恃無恐。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可人家都求到門口來了,我們還瞻前顧後猶豫不決,那也太丟大漢的臉麵了!匈奴打不過,倒連閩越國也管不了了?這樣下去,以後誰把我們大漢放在眼裏?”